第80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张家是官绅,我们是什么?是人家眼里的反贼!你同情他们,他们不同情我们。这城里有很多官绅,别看他们现在怕我们,可哪一个骨子里不是恨我们要死?你千万不要同情他们,咱们落在他们手里下场更惨。就同我刚才跟你说的,不但咱们死的惨,咱们的亲人死的会更惨。”

  陆四端起本不想喝的稀粥喝了一大口,不是饿,是口干。

  “你老爷我又不是真的胡乱杀人,张家是自已找死,我下令杀光他满门也是给城中其他人一个教训……看着是老爷我太残忍,但你再想想,其他人见到张家的下场是不是就不敢跟咱们为敌了?那样是不是又会少死很多人?”

  “嗯。”

  广远这道理倒是明白了。

  “道理很简单,这个世间从来只有弱肉强食,只要你拳头够硬,只要你的刀够快,哪怕你没理,这道理也是在你这边的。而那有理的没有拳头,没有刀,纵使有理也枉然!如果你要做那有理的人,便要杀人,因为只有杀人,你才会永远有理!”

  陆四很有耐心的为侄子传道,他不希望广远心里因此事生了心结。

  只有杀人,才会永远有理?

  广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稀奇古怪的言论,心头真是乱成一团。

  “我知道你这孩子仁义,可自古以来所谓仁德便是专门用来害人的,那道义二字更是从来没有一真。你老爷我就不信什么狗屁仁义道德,我只信只要咱们的刀快,那天下人就没人会说咱们残暴。”

  说到这,陆四顿了顿,“历来所谓英雄者,都是杀人如麻!既然他们能杀人立威,被后人称为英雄,我们又凭什么不能?”

  上下五千年,哪个英雄不杀人?

  他能杀得,我为何杀不得?

  同样是人,凭什么他能做人上人,我就要做那人下人?

  “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我们现在就是朝廷官府眼中的反贼,除了拼命,除了杀光我们的敌人,我们怎么活命?”

  “噢。”

  这句话广远也听明白了。

  “于这乱世之中,你不拼命杀人,人家就拼命杀你。莫说一个张家,就是再多十个,百个,万个,也是杀了。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安稳的活着。”

  可能觉得这个说法不够透彻,陆四扭头看了眼,见小吃摊子边上有一把高梁做的扫帚,因为用的时间长了,上面的高梁都秃了,很扎手,摊主用了块破毛巾裹着把子。

  陆四将那把扫帚拿在手中,端祥一会便解开了裹在把子上的毛巾,继而开始拔把子上那些扎人的细枝。

  “那天杀咱们的官兵是这根,淮安城的官军是这根,张家这种官绅是这根……”

  陆四很认真的一根一根将扫帚把子的扎人细枝拔除掉,然后交到侄子手中,问他:“现在不裹毛巾,扫地的时候是不是也不扎手?”

  “我懂了。”

  广远终是明白了,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在跟老叔去城门的路上,却突然想起刚才老叔拔刺这事好像在哪听过。

  第七十九章 闯军南下 赤子之情

  淮安城北数十里,葛庄。

  听说河工造反占了淮安城后,葛庄的居民就吓得去逃难了。不止葛庄这一片,如今淮安城方圆数十里区域的百姓差不多跑了六七成。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除了河工造反给居民带来的恐慌外,就是一些从淮安城及运河工地逃出来的官军残兵四下抢劫。这帮人没有胆量回头去打造反的河工,抢劫百姓的胆量还是不小的。

  淮安城北部运河工地挑河的主要是安东、清河、桃源、邳州等县州的河工,他们是在淮安城被攻破后才陆续晓得河工造反这件事的。

  各种谣言满天飞,加之漕院总督和淮扬巡抚衙门、淮安知府衙门的“瘫痪”,使得工地上负责的那些府县吏员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应该怎么办,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既担心反贼杀过来,又担心手下的河工也跟着反。

  有担当的晓得把手下负责的河工往家乡带,没担当的直接扔下河工队伍自个跑了。

  因此,当淮安城造反的河工队伍派人来联系这些没人管,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河工一起反抗官府时,立时有数千人响应进了淮安城。

  也有很多人没有去淮安城,他们只想回家。衙门领头的人是跑了,可他们自已有腿。

  然而,有些时候人是无法决定自已应该怎么做的。

  很多河工半道被败兵裹挟参与抢劫,或为了找口吃的跟当地居民发生冲突,当有同伴被打死后,事态便越演越烈,最终不想进城当反贼的河工也被迫成了反贼。

  一些村子居民在地主大户的组织下开始结寨自保,人数虽然不多,但胜在团结。

  居住在乡村的致仕官员和士绅们也开始派人往各地报讯,并且相互联系,将组织起来的村民团练成一股,虽然不敢去收复被贼寇所占的淮安城,但对付败兵和抢东西的河工却是绰绰有余。

  每天在淮安附近上演的“檄斗”没有一百起,也有八十起。规模不大,但起起要人命。

  四日,听说路部院成功逃出城去了安东后,一些士绅派出代表携血书往东安求部院速发兵平乱。

  离淮安最近的抚宁侯朱国弼三日就收到了河工造反的消息,消息是一支在清江埔宿夜的船队带来的。

  然而,朱国弼知道河工造反消息后,并没有火急火了的发兵前往淮安平乱,反而幸灾乐祸,对左右说道除非路振飞书信来求,否则断不会往淮安发一兵一卒。

  这是记着路振飞上任就弹劾他的仇呢。

  只是,过得两日却未收到路振飞求援信,反而收到淮安城被反贼攻陷的消息。

  这让朱国弼很是震惊,继而迫切想知道路振飞是死是活,待知并无漕督音讯,不知是否陷于贼手后,抚宁侯很是失望。

  再之后,朱国弼竟然睡觉去了,压根没有收复淮安城的念头,更没有派人将此消息向邻近的泗州守将金声桓等人传递。

  那帮人,朱国弼打心眼里瞧不上。

  其实,不是只有三四千人马的朱国弼不敢去收复淮安城,而是他对淮安城真的没兴趣。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去南京,因为南京城有他去年新纳的小妾寇白门。此女人称“女侠”,虽出身娼门,但纯洁如白纸,与李香君、董小宛、顾横波、柳如是等合称“秦淮八艳”,在南都的名声甚至比国公还响亮。

  另外,淮安这地方也不安全了。

  朱国弼刚刚接到消息,说闯贼任命的河南节度使吕弼周、防御使武愫、原花马池副将后降贼为河南怀庆总兵的董学礼三人正联兵欲渡淮河进逼扬州。

  虽说贼军眼下还在河南境内,北边有刘泽清、高杰、金声桓等人顶着,一时半会贼军打不到桃源,但未雨绸缪,朱国弼觉得还是去南京的好。

  高杰那家伙偷了李闯的女人肯定不敢降贼,但谁敢说刘泽清、金声桓不会降贼呢。

  万一这两个家伙降了贼,抚宁侯想跑都来不及喽。

  淮安,管他呢。

  左右又不是他抚宁侯的汛地。

  ……

  葛庄居民少,没什么大户,又处在淮安城通往北边泗州、徐州的官道边,所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