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了铁锅。

  热腾腾的大锅没多久就沸了,飘香的肉味立时弥漫在镇淮楼上空。肉香味中却明显夹杂着另外一股难闻的味道。

  血腥味。

  不远处的大街小巷上,衙役和里长们组织的人手正在搬运死尸。夜里到底死了多少人,暂时还没有个确切数字出来,陆四知道死的人肯定不少,包括被杀的叛军和阵亡的淮军,恐怕得有两三万人在昨夜丧命。

  对于承平两百余年的淮安城来说,这无疑是场灾难。

  但如果不是陆四,灾难就得演化为浩劫。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是被叛军残杀的淮安居民,还是被淮军镇压的叛军,尸体肯定不能留在城内。

  漕事理刑主事王允端接到的命令就是组织人手将城中所有尸体运到城外,陆四给他的时间是三天。是火化还是就地埋葬,没有具体指示。

  三天完不成这个任务,王主事同样也得跳楼。

  要么拼命干活,要么人头落地,非黑即白,陆四对待旧有官僚的态度就是如此粗暴。

  ……

  在等待肉熟的这段时间,陆四一个人坐在城门洞里想事情。时不时的伸手挠耳朵,却是两只耳朵害了冻疮,痒得很。手也冻肿了,明知不能挠,却总是忍不住挠,结果就让他的手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

  “老爷,找到猪油了!”

  广远端着个碗兴冲冲的跑来找老叔,碗里是他让一个衙役弄来的猪油。老叔说手上害了冻疮得用猪油抹,要不然好不了。

  接过侄子递来的猪油,陆四赶紧抠了一块在手上抹匀,先是擦了耳朵再涂手。

  “你也涂一些,别把手冻坏了。”

  陆四起身打量了自已的衣服,都是血,而且破破烂烂的,再看广远和不远处的淮军弟兄们棉衣都是如此,便想着得给淮军上下弄些新棉衣才行。

  正寻思着,臂上同样缠了红布的鲁吉英小心翼翼的走到城门洞边,轻声叫了声:“将军,肉好了,能吃了!”

  “噢,”

  陆四淡淡看了眼这位知县,叫广远同他去吃肉。

  天大地大,先吃肉。

  “陆爷,早给您盛好了!”

  手中拿着大勺的孙武进瞧见陆四叔侄过来,忙将两只盛满肉的大碗端了过来。

  “大伙都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现在就是天塌了,大伙也得先吃肉!”

  陆四接过碗,看着一众围着铁锅流口水的淮军弟兄们,有些性急的都不等拿勺的动手,自个就拿碗往锅里捞了。

  所有人都吃得很香,空气中夹杂着的血腥味丝毫没有影响淮军将士们的胃口。

  他们大口吞咽着肥肉,一个个脸上都是无比满足的表情。

  徐和尚碗里的那块肥肉还有几根猪毛没处理干净,他却是连拔都不拔就直接塞进口中嚼咽起来,然后一口吞下。

  烫热的肥肉顺着喉管往下滑落的那刻,恍若身在朦胧院正在给佛祖敬香。

  陆四也是饿得很,和广远蹲在地上捧着碗吃起来。

  煮肉的地方不止镇淮楼一处,漕衙门和联城也都有,毕竟淮军四营现在是分布在淮安城中。

  吃完后,陆四让广远去各营询问伤亡情况,因为广远不识字所以叫那鲁知县跟着过去统计。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陆四才收到了具体数据。

  程霖的风字营伤亡125人,俘虏了2400余。

  夏大军的林字营伤亡98人,俘虏了1900余。

  秦五的秦字营伤亡79人,俘虏了800余。

  郭老四的海字营伤亡113人,俘虏了1200余。

  旗牌队这边因为跟着陆四血战李士元,伤亡76人,没有俘虏。

  各营伤亡合计近六百,占了入城淮军的四分之一。俘虏闽军、漕兵连同被叛军裹挟的河工青壮足有六千余。

  “这么多俘虏,陆爷打算怎么处置?”

  孙武进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可慌着,他很害怕面前这个年轻人说出都杀了的话来。

  陆四没有回答孙武进,而是走向集结在镇淮楼的林字营,大声喝了一声:“你们当中在清江埔跟我陆文宗拼过命的向前三步!”

  人群骚动了一下,走出两百多人,都是那夜在铜锣指引下随陆四拼过命的。

  陆四点了点头,对这些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淮军的哨官!”

  第六十九章 陆文宗,我要娘们!

  哨官?

  短暂的沉默后,200多荣升哨官的淮军士卒一下就炸开了,欢呼声惊得镇淮楼廊檐上的麻雀轰的一下四飞而去,也让附近被勒令闭门在家的居民们感到一阵惊慌。

  付出就要有回报,奖赏就是最大的肯定。

  在这些不久前还是质朴河工的淮军士卒眼里,没有什么比提拔他们当官更让他们为之自豪的了。

  孙武进在边上盘算开,桃花坞定号淮军之时,陆四曾言定淮军20人为一哨,5哨为一队,一营五六队。

  现在陆四一声令下,林字营就出了200多哨官,按20人一哨计算,便是近5000人要成军,仍按五六队为一营,这就是七八营兵了。

  风字营那边能为哨官的更多,再加旗牌兵,怎么也能出三四百哨官,这样一来,得多少兵成编?

  俘虏不过才六千多,哪够编啊!

  难道?

  孙武进一凛,偷偷朝陆四看去,想要一下让这几百哨官个个有兵带,他孙二郎倒是知道两个法子。

  一是火拼吞并其余的河工队伍;二就是裹挟这淮安城的青壮。

  除此外,别无它法。

  再想之前在漕院陆四反问他的那句话,孙二郎越发怀疑陆四是真想去打扬州城了,要不然他不会着急扩编队伍。

  就是不知选哪个法子,要是前者的话,那日会盟桃花坞的余先生、王二先生怕是要遭毒手,淮军内部肯定要有一番厮杀,弄不好那个秦字营和海字营都得掺和进来。

  自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北边那位闯王不就是火拼了他一起的义军才成的大事么!

  陆四创军号淮,定营编制,图谋扬州,怎么看都像个做大事的。

  孙武进不觉得火拼有什么不对,只是淮军毕竟刚刚创立,陆四就如此迫不及待火拼,未免就有些心急。

  选后者的话,就能避免再一次内讧残杀了。

  孙武进个人倾向裹挟淮安城的青壮,因为这样不会内讧,就是不知道陆四怎么个选法。

  ……

  “陆……”

  人群中,一个和陆四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望着他欲言又止。

  陆四见状,向前走去:“这位兄弟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嗯,”

  年轻人点了点头,同时对陆四唤他一声“兄弟”感到受宠若惊。

  “你叫什么名字?”陆四示意年轻人不要紧张。

  年轻人咽了咽喉咙,道:“俺叫徐传超。”

  这个人的口音让陆四有些奇怪:“你不是淮安人?”

  “俺老家是山东莒州的,去年鞑子打到俺家乡,俺爹便带着俺们逃荒到你们淮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