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槛,叫外面的冷风一吹,脑子也一下有些清醒,舒服得很。

  “大人,你的刀!”

  任老九的亲兵跟在后面将一把腰刀递了过来。

  “噢,噢,对,没刀怎么砍反贼,”

  任老九拔出刀的同时打了一个嗝,那味道冲得马大鼻子下意识的就止住了呼吸。

  真他娘的臭啊!

  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任老九的亲兵,一个个神色都很慌张。

  “慌什么,不过是帮河工作乱,又不是流贼打过来,瞧你们那怂样!”

  任老九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正准备带亲兵出去,耳畔却有呐喊声传过来。听声音很近,是从北边传过来的,就在一两里外。

  “反贼怎么来得这么快?”

  陆老九有些发怔,不是怕,而是奇怪。

  清江埔那里的兵虽然没他这边多,可也有好几百人,任那帮河工怎么个闹将法,终究是帮乌合之众。几百拿刀的兵就算一时砍不光,也没理由叫反贼们冲到桃花坞来的。

  “小的不知道!”

  马大也纳闷,他来的时候参将大人和葛把总他们正在指挥人手镇压河工造反,弟兄们可是把河工反贼砍得都吓得往运河跳的,不可能突然就冲了过来。

  “不管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营!”

  任老九喝酒是误事,但清醒的时候应对突发情况也是极有经验。

  不管北边的河工反贼冲过来多少,只要他手下的兵没乱,这帮河工过来的再多也是给他任千总送军功而矣。

  等任老九这帮人冲出院子后,堂屋里那对哆嗦的夫妇才跌跌撞撞的冲进东房间。

  望着床上女儿的惨样,当娘的顿时嚎啕大哭,两只手死死的抠在床板上,指甲盖都顶破了两个。

  当爹的则跟打嗝似的不住抽来抽去,在女儿呆滞的目光看向他那刻,他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抓住那颗银豆子狠狠朝地上砸去,然后猛的转身冲到外面的小屋。

  “梅儿他爹,你干什么!”

  当娘的吓得跟出来时,丈夫的手上已经多了把镰刀。

  “我不去给梅儿报仇,我还算是她爹,还算是个男人吗!”

  男人最后看了眼自已的妻子,握着镰刀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他要报仇,他要给闺女报仇!

  第三十六章 朝廷不仁灭朝廷

  “爷,老爷他们会不会有事?”

  广远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因为老叔跟他交待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姓陆的都要在前面!

  哪怕死,也要在前面!

  最听老叔话的广远,肯定不会当孬种,更不会给陆家、给他爷、给他叔丢人。

  真要是死了,大不了就跟老叔说的一样,吊朝天呗。

  多大的事!

  “你老爷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陆文亮不知道堂弟会不会有事,但他知道堂弟已经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而是成了一个比他这个堂哥还有种的男人,更成了他身后这数千河工的领头人和主心骨。

  没有小四子,这里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而小四子,已经不需要他这个文亮哥的照顾了。

  陆文亮的伤口早已经凝结,只是走路的时候会牵动伤势,一阵阵好像盐洒在伤口上的疼痛让他的步伐有些蹒跚。他始终咬牙不吭声,他不想让儿子分神担心,因为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

  他们现在必须尽快冲到桃花坞去,否则小四子和那些勇敢留在后面的人说不得就真的回不来了。

  一路上,陆文亮仔细想过,堂弟说的没错,只有将整个运河都搅乱,只有几万人合起心来跟官兵干,他们才有活路!

  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

  官府是绝不会允许敢和官兵反抗的河工回家的,尤其是那些带头的。

  新兴场的程霖也走在队伍的前面,他本是个卖油郎,现在却成了同村人跟随的对象,也是这支向着桃花坞前进的河工大军领头人之一。

  这一切,只因他在官兵屠刀向同伴挥落的时候,本能的将手中扁担朝着对方的脑门砸了过去。

  也许他是所有河工中第一个反抗的人,也许不是。

  但现在,他肯定是人群中最坚定的反抗者。

  或者说,他真的要造反。

  “那么多人不能白死,这个公道我们一定要讨回来!”

  “县衙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砸了县衙!府衙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砸了府衙!巡抚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打破他狗日的脑袋!朝廷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灭了朝廷!”

  “老子就要问问,他官兵凭什么杀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卖油郎咒骂着,他的怒气需要途径发泄,桃花坞那里的官兵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同卖油郎不住咒骂不同,队伍的另一个领头人夏大军则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只是这个专门给村民抬死人、挖坟的家伙,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他在担心留在后头的陆四和蒋魁他们。

  官兵不可能突然放过他们,任由这几千河工朝桃花坞涌去,然后卷起运河上几万河工和他们拼命,甚至去攻打淮安城的!

  这个用屁股都能想到。

  所以,陆四说官兵就尾随在他们后面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那么,就必须要有人留下阻击那帮该死的官兵,否则当他们正在和桃花坞官兵拼命的时候,后面再冒出帮官兵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

  弄不好,这几千上万人都要死。

  毕竟,他们不是当兵的,诚然,他们的人很多,可却是群乌合之众,甚至武器都少得可怜。

  夏大军不希望留下的是陆四,他希望留下的是自已。

  因为,河工们是被“上冈陆文宗”的名字汇聚在一起的,不是他夏大军!

  如果陆文宗死了,谁还能成为下一个陆文宗?

  没有,没有时间。

  天,马上就要亮了。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得豁出去冲,哪怕所有人都死了,你们也得冲。除了冲,除了牺牲,我们没有活路!”

  这是陆四留给夏大军的话,说完这句之后,他就和蒋魁带着那几百个主动站出来的人去了刘家庄。

  陆四没有说万一他死了,南进的人怎么办。

  显然,这个不需要他说。

  其余的人目送着留下的人离开,然后在前面的人带领下继续前进。

  无论留下还是前进的人群,都带着悲壮。

  谁都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留下的,前进的,都是在用生命为对方争取时间。

  东方,隐约有点微白。

  河工们眼前的烟雾已经散了许多,最前面的人已经能看到半里外。

  卖油郎程霖突然停住脚,没有说话,只是向两边的人看了眼。

  众人也谁都没说话,大家除了彼此对视谁都没有任何动作。

  前进的人群随之静了下来,但南进的河工人数太多了,几千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农民们哪里能做到整齐如一。

  于是,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