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的声音就是敲锣放工声。

  铜锣声一响,那就跟小时候听到放学铃声似的,整个人立时从紧绷的状态一下放松开,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霎那间得到很大的满足。

  陆文亮有个特权,就是每天能比别人提前半个时辰放工,原因是他要回去给大伙煮饭。

  淮安府这边给河工们备的粮食陆续发下来了,宋五将属于他们的一份领了就放在棚里。

  除了大米外,还有白菜和青菜,另外就是一个棚给一壶油。除此之外还给发一口铁锅和一个木桶,铁锅是方便河工们煮饭烧汤用的,木桶则是给河工们洗脚用的。

  铁锅和木桶上面都有商家印记,想来是官府指点供货的商家。

  别看这些东西不值钱,但经不住量大,一个河道工程上上下下不知道要分多少银子。

  一个棚住十几个人,一壶油省着点用,倒也能撑到最后。

  给发油最大的原因就是河工们干的都是重生活,没肉吃就罢了,但一定要有油水。

  否则,用不了几天,河工们连大解都拉不出来,何提干活呢。

  ……

  陆四他们回来的时候,陆文亮已经把饭煮好,锅里的菜汤也快沸了。

  “爷,饿了。”

  广远这孩子可是一点也没了刚开始来的新鲜劲,把工具往地上一搁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爹烧火的小木头墩上,两只手往锅下面的火堆一凑,别提多暖和了。

  几天的泥工生活干下来,这孩子也算是真正知道什么是苦了。

  “马上就好了,你先坐着。”

  陆文亮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帮大家伙把工具放好。他这人闲不住,大伙吃完饭后也是他张罗着把碗筷拿去洗。

  陆四猜测可能这和宋五安排他们陆家三人不下水有关,文亮哥多半是心中过意不去,怕旁人说话。

  因为干的都是泥工脏活,大家伙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因此没人这个时候进棚子,都在外面坐着一边闲聊一边等吃饭。

  陆四坐在地上把脚上的草鞋脱了下来,几天活干下来,这双草鞋的底板都快磨通了,前面也叫顶破了。

  而且草鞋穿在脚上不舒服,特别的磨脚,要不是脚上有双袜子垫着,陆四肯定自己这双脚一定会磨破。

  见堂弟手中的草鞋已经不行了,陆文亮就让他扔了,等明儿重新再给他拿一双。他带来的几双草鞋都是他爹编的,老人家手艺是绝对没话说的,但草鞋再好也是草编的,实在是经不住这一天天的来回。

  陆四“嗯”了一声随手将草鞋塞进火堆中,又顺手把袜子脱下来烤干。

  虽然没有下水,但挑的是淤泥,莫说袜子了,就是裤子也早是湿的了。

  干活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停下来风一吹,那真是贴着身子的凉。

  见汤锅沸了,陆文亮忙叫大家伙拿碗来装饭盛汤。

  汤虽然放了盐有点咸,但肯定不能就这么下饭,好在大家伙都带有咸菜,一帮人就或蹲或坐在棚子里吃起饭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宋五过来了,把用纸袋包着的三两多猪头肉递给蒋魁,挤挤眼道:“怎么样,我宋五说话算数啊?”

  “不丑不丑,五爷说话比皇上还有用呢。”

  蒋魁那个高兴劲儿,自出河工以来他也是半点荤腥没吃过的。

  第十八章 一把菜刀

  “嚼舌头根子呢,我要说话比皇上还有用,现在就叫你们家去了……”

  宋五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我们这淮扬猪头肉,皇上他都吃不到呢!”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陆四觉得这话没毛病。

  他敢打包票,崇祯爷没吃过猪头肉。

  “行了,猪头肉弄给你了,你也别嫌少,老马叫我去陪县衙的人喝酒……你们吃完了就睡觉吧,这一天活干下来苦死了呢。”

  宋五走时还朝边上的陆四点了点头,想必这个小绝怂瞎起名字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五爷慢走,多喝点啊!”陆文亮端着碗起身目送宋五离去,骨子里透着老实。

  “嘿,怕有三四两呢嘛!”

  蒋魁掂了掂纸袋中的猪头肉,打开闻了闻竟是没有吃独食,而是朝众人叫了声:“人人有份,大家一人弄一块尝尝。”

  “蒋大敞亮!”

  平日和蒋魁要好的夏大军第一个过来夹了块肥肉往嘴里那么一丢,然后大口嚼了嚼,再往肚中那么一咽,舌头那么一咂叭,好吃死了的样子。

  “不丑不丑,真杀馋,过两天我也去买点吃吃,辣妈妈的,馋死了。”

  夏大军说着又回到原地蹲着继续吃他的青菜汤泡饭。其他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有人喉咙不由自主的咽了下,比如陆四和广远这对叔侄俩,可没人过来跟夏大军一样夹肉吃,因为他们都不好意思。

  “怎么?都是家里人有什么难为情的?大不了下次你们哪个有肉的时候也把块我尝尝,来啊,快些,外头冷呢。”

  蒋魁说完见大家伙还是没动,索性直接起来到他们面前一人给他们夹了一块。

  “小四子弄块猪拱拱吃吃,”

  蒋魁夹给陆四的是猪嘴唇上的一块肉,特别嫩,再加卤水煮过,吃进嘴里那是又香又好吃。

  “那五爷我就不好意思了,谢谢了啊!”

  陆四由衷感谢蒋魁,将那猪拱拱迫不及待塞进嘴里,一口嚼下去跟刚才夏大军一样咽进肚中。

  淮扬猪头肉,真是人间最下饭的美味啊。

  蒋魁又给陆文亮父子一人夹了一块,袋里还剩三块自个便就着饭吃了。

  吃完,陆文亮叫广远帮大家把碗筷洗了,他则是去拎了一桶水来倒进锅中烧起热水来。

  外面冷,大家伙进了棚子,身上的脏衣服脱了直接扔在门口边的地上。

  虽说棚子里简陋得很,但十多人往里面一挤,没一会倒也不觉着怎么冷了。

  没过多久,陆文亮那边就烧好热水,陆四提了木桶舀了拎进棚里。

  就一个洗脚的木桶,肯定得轮流来。

  夏大军、周旺他们几个下河挖泥的先洗,几个人脚往热水里一泡,先是一个个烫得嘴直歪,然后就是一个个的叫舒服。

  等这几人洗完,陆四又去换了桶水来,没一会众人就陆续洗完脚。

  陆四这边拿毛巾刚把脚擦干净,就见周旺把自已从家里带来的另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了。

  “周二,你又去玩了?”夏大军坐在被窝里看着周旺。

  蒋魁闷声道:“有什么好赌的,赢了是欢喜,输得了呢?不赌就是赢。”

  “晓得呢,我不赌,就是去看看,反正也睡不着。”周旺吱唔两声穿上鞋子走出了木棚。

  陆文亮本想叫住他的,但他又不是周旺的长辈不好说人家。

  陆四暗暗摇头,这个周二哥不知道哪来的赌瘾,打王四他们赌局开起来的第一天就过去赌了。天天如此,不到深更半夜不回来,也不知这家伙是输还是赢。

  等周旺出去后,蒋魁突然道:“周二怕是输的不轻呢。”

  “怎么了?”

  说话的是家住周旺家对面的甘秉良,年纪和陆四相差不大,不过胆子特别的小,人唤“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