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作品:《青萍精校版

的七个妹子都给他,反正是一根藤儿上结出的瓜,姐妹间也能相处融洽,再说就陈玄丘这人品相貌,想必她们对我会感激的很。”

  殷受是冒充执役进来的。

  方法很简单,钱能通神,也能役鬼。殷受找到一个执役,说自家公子在山上考试,想就近有个照应,许了那人一大笔钱。

  那人就报了病假,让“本家兄弟”顶上了。这年头儿,出徭役、出工差,都是按人头摊派,只要你家出了人就行,不计较那么多。

  所以,殷受就顺利上山了。

  陈玄丘前几科的成绩,在他们内部是有传闻的,尤其是前日那一科“陈子兵法”一出炉,姬侯当众许下少师兼宫尹之职,连岐州百姓都知道了,他们当然更清楚。

  殷受有些后悔,早知陈玄丘除了生孩子就没有不会的,就该当机立断,拖他去中京才对。

  陈玄丘写到大半,一篇文字激扬热烈,写的酣畅淋漓。但只是饱墨伫笔的片刻功夫,陈玄丘突然顿住了。不对,他的文章写的不对!

  他是以一个现代人的心态,抨击奴隶制度的罪恶,大讲人人平等,在这个年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纵然词藻再华丽,言语再有力,能让世人信服么?尤其是天下间决定着奴隶制度存亡的那些公卿大夫们,会接受?

  错了!

  完全错了!

  陈玄丘提着笔,进入了“长考”一般的状态。

  公子考从旁边逡巡过去,偷眼一睃,见陈玄丘字迹娟秀,工工整整,通篇没有一个划掉的字,没有一点污墨痕迹,顿时放下心来。嗯,此子想来正在考虑如何结尾。

  写文章,正该凤头、猪肚、豹尾,陈子这是在拟豹尾了。

  公子考刚想到这儿,就见陈玄丘一把抓过已经快要写完的文章撕个粉碎,往旁边纸篓里一丢,扯过一张新的卷纸,润一润墨,重新写起来。

  这一次,陈玄丘平心静气,完全抛开了个人爱憎。

  他不想向天下的奴隶主们掷出一杆投枪,扮演一个义士,他要撒下一把种子,种进这些人心里去。

  只要能有一个开明的诸侯,因此站到大雍天子一边,对他治下的奴隶们好一点,那就是功德无量。

  于是,陈玄丘笔风一转,讲起了奴隶的起源,以及它对发展的重大作用。

  “初,奴者,诞生于战俘。释之仍将为敌,囚之徒耗钱粮。彼此仇隙,安能平等待之?以之为奴,皆大欢喜。后,又有欠债者、负罪者,贬之为奴。

  是时,人族茹毛饮血,聚群而居,无天子、无诸侯、无公卿,无村、乡、县、邑之分,家有一奴,如有一畜,故有利于家庭、家族、部落之发展……”

  陈玄丘一改初衷,从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作用讲起,他不再把天下诸侯公卿当成抨击对象,而是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告诉他们,奴隶的存在,确实曾经是好的。

  这是事实,容易让大家接受。

  接着,陈玄丘又讲,随着时代发展,国家政权的出现、城市的出现,农工商业的成长与发展,原有的生产关系已渐渐成为阻碍更多产出的弊端。

  这些弊端,实际上已经存在了。

  不过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制度的改变是有过程的,只要没有外力强行推翻,就要等那些从旧制度中获益并且仍旧牢牢把持统治大权的人,纷纷觉得旧制度已经对他们有害无益,这才会尝试改变。

  商纣王庇护奴隶甚至想解放奴隶,是因为商地富有,大商的发展已经率先触及瓶颈,开始思变。

  而天下诸侯在认识上晚了一步,等到他们发现确实该变、不得不变的时候,已经是四百年后。这在发展极其缓的年代,实际上算是非常快了。

  陈玄丘想要讲事实、摆道理,让他们尽早明白过来,主动应时而变。

  奴隶劳无所得,在威迫之下,只能消极怠工,破坏工具。奴隶主为了避免这一点,则只能发给他们粗笨的不易破坏的工具。逃奴日渐增多,田地荒芜,手工业衰退,商业停滞,人口减少,经济萧条,世道便也衰败下来。

  这些现代人非常清楚的道理,陈玄丘为了让这个时代的人能明白,讲得浅显直白,也不计较词藻的华丽,直到整篇文章的结尾,他也没搞出一个“豹尾”来,去卖弄文字的瑰丽。

  这是一篇极平实的文章,道理讲的很透澈,就连不识字的人听了也能明白。

  由于他是近乎完成文章时才重写的,而这篇文章为了讲得明白,又颇费脑筋,直到开始收卷,陈玄丘才收尾。

  黄大夫、王大夫,同时走向陈玄丘。

  因为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姬侯已经下令,快马就在厅外,只俟陈玄丘文章一完成,要立即飞呈姬侯大殿。

  公子考也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父亲对此人期许如此之深,对谨小慎微的公子考来说,这个人对他储君之位的稳定就非常重要。

  殷受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听说陈玄丘所写的农事论,可以让姬国年增岁赋近三成,听说陈玄丘所绘的天下舆图被姬侯奉为至宝锁进宝库,听说陈玄丘所写的“孙子兵法”,现在姬国公卿都在传抄……

  要不是对拉拢陈玄丘还抱着三分期望,殷受都想“大义灭亲”,冲上去一刀剁下他项上人头了。

  陈玄丘注意到其他人都已交卷,两位考官、众多执役都在向他走近,甚至其他考生都在向他看过来。但他头也不抬,只管运笔如飞。

  他不管这篇文章写出来是如何的石破天惊,他不知道在这口存在了几千几百年的大酱缸里砸下这块石头,是不是会惹下滔天大祸,他只想写个明白。

  他往人间走一遭,修的不是龟之寿。

  总要为这人间留下点什么,才算来过,才算活过。

  “善应变者,方成天下务!不自变者,势必为人变。旧规陋习,已至尽头。新制变法,呼之欲出!一个幽灵,涤荡旧尘的幽灵,正在雍国大地上游荡。”

  陈玄丘收笔时恶趣味了一把,微笑着收笔,平静地看着两位下大夫如获至宝地抢过他的试卷。

  殷受藏身于他人背后,看到陈玄丘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有点邪意,就像那天早晨,他在客栈大堂中,正认真地剥着第六颗鸡蛋的时候,陈玄丘忽然走过来,微笑地对他说:“我回来了!”

  殷受不明白他这笑意味着什么,可是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第0071章 我自求我道

  今日,姬侯没有上朝,而是在谷园召见群臣。

  谷园是姬国国君设在城里的唯一一处园林,这里轩亭廊榭,曲水流池,还有白鹤锦鸡养在园中,它们也不怕人,就与行人一起,漫步而行,甚是得趣儿。

  园林中临水的最大的一处轩厅中,姬侯、三公,还有一位身着月白色道服的中年人,正漫饮轻谈,旁边还有乐师抚筝,意境十分幽雅。

  这位中年道人长发披于肩上,无冠无髻,星目月眉,道骨仙风,腰间系一只紫皮儿大葫芦,意态显得十分慵懒,这人正是天下闻名的西极海叟,姜飞熊姜道人。

  《论农事书》、《天下舆图》临摩版、《陈子兵法》,就放在他的面前。姜飞熊已经将这三样东西一一看过,心中不禁暗自惊讶。

  这怎么可能?一个年仅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