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作品:《青萍精校版

葱、紫苏、茱萸……

  陈玄丘把这些佐料打散了连汁液带碎叶,轻轻洒在烤鱼上边,从谈羲茗手中接过手来,把鱼轻轻一转,火舌燎上去,那渐已烤熟的大鱼登时散发出一股比之前要浓郁数倍的香气来。

  “哇!”谈羲茗嗅到香气,很没形象地都要流出口水了,她赶紧抿住嘴巴,默默吞咽了一口。

  邋遢汉子切下一条馕来,偷偷塞进嘴巴里,背对着陈玄丘和谈羲茗,跟扯牛皮筋儿似的,一边奋力咀嚼,一边暗暗牢骚:这店家真是无良啊,面都是死面,不曾醒开。这才放了五天,就完全嚼不动了。

  陈玄丘瞧他耸着肩膀,跟一只仓鼠似的,吃得实在有趣,忍不住笑道:“兄台,相逢即是有缘。我这大鱼七八斤重,我们两人也吃不完,不如过来,尝尝在下的手艺啊。”

  “好好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邋遢汉子大喜,立即把放了五天的馕往包袱里胡乱一塞,转过身来,搬着屁股底下的大石头就蹭了过来。

  “哈哈,在下姓殷名受,‘君子以虚受人’的受。大雍中京人氏,游历天下以增长见闻。不知足下是……”一给他好吃的,这邋遢汉子也热情起来。

  陈玄丘微微一讶,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了大雍中京人氏,说不定此去中京,还有借助于他的地方,陈玄丘也更加热情起来,道:“在下陈玄丘,清凉州青萍人氏。在下不日正要前往中京,见识一下这天下中枢,繁华鼎盛之地。”

  “咦?”谈羲茗偷偷看了陈玄丘一眼,心花怒放:玄丘哥哥要去我家?果然有缘千里来相会,他就是我等了十八年的命中人呐!

  “咳!玄……陈大哥,鱼好了没有?”陈玄丘听见惊咦一声,不禁看来,谈羲茗心中一慌,忙掩饰地询问。

  私下里,她可以对别人喊他玄丘哥哥,那是宣示主权。可当着陈玄丘本人的面儿,她终究害羞,不太好意思喊出口。

  陈玄丘笑道:“好了好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陈玄丘将一条大鱼拿下来,一分两半,分别递给谈羲茗和殷受。

  谈羲茗也顾不得烫,胡乱吹了几下就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一双杏眼登时变成了月牙儿。

  那焦脆、鲜香、滑嫩的鱼肉、香喷喷的鱼皮,再加上诸般新鲜佐料的搭配,味蕾在这一刻得到了融化般的满足,好~~好好吃啊~~~

  谈羲茗原本还想在漂亮的玄丘哥哥面前保持小淑女形象呢,这时那念头已经完全抛到了九宵云外。谈羲茗吃得“唏唏哈哈”的,可一张小嘴却是再也停不下来。

  殷受见谈羲茗吃的这么香,赶紧也咬了一口,登时齿颊留香,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的老师说,他将来是要担当莫大之重任的人,不可不知民间疾苦。一定要苦行入世,磨砺身心,将来才能好贤求治,黜陟幽明。

  他信了那老东西的鬼话,这风餐露宿的日子,好苦!已经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不!以前压根儿就没吃过,那些珍馐美味都不及这烤鱼一口啊!

  不对,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河鱼而已,他的手艺也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怎么可能这么好吃。一定是因为我已经太久没吃过好东西,嘴巴里都淡出鸟儿来的缘故。老师说“饱饫烹宰,饥厌糟糠”,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陈玄丘听说他是中京人氏,有意攀交,便道:“殷兄应该年长于我吧?游历天下几年了?”

  殷受啃着烤鱼,含含糊糊地道:“我马上就年满十八了,你呢。”

  陈玄丘听得瞿然一惊,谈羲茗一根鱼刺吐到一半,也停在了嘴巴上。

  殷受“唆咙”一口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问道:“怎么了?”

  陈玄丘长长地吸了口气,苦笑道:“小受啊,你这长得……可是着急了点儿。”

  第0018章 不知所踪的小侍女

  殷受抚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老脸,叹息道:“整天风餐露宿的,就似那挂在屋檐下的老腊肉,怎么可能不显老?”

  陈玄丘和谈羲茗面面相觑,谈羲茗忍不住道:“小受啊,你出门多久了?”

  殷受瞪眼道:“咦,小丫头片子,你也叫我小受,你才多大?”

  谈羲茗向他扮个鬼脸儿,笑道:“比你大几个月呢,叫姐姐吧。”

  殷受一听顿时泄了气,道:“我出来有小半年了,不过你不要看我长得老,我娘说了,男人嘛,要是长得老成,那以后就不显老,过个三五十年,我还这样。”

  陈玄丘忍着笑道:“令堂所言,很有道理。”

  殷受大概是一人行走江湖,寂寞许久了,如今终于有了聊得来的人,便眉飞色舞地吹嘘道:“你不要看我形容邋遢了一些,我可是天生神力,十六岁时,便能只手举起千斤之鼎。”

  陈玄丘听了不禁目泛异色,如果这个殷受不是吹牛的话,只手举起千斤之鼎,那确实是称得起神力了。

  陈玄丘见殷受饭量甚大,便把另一条大肥鱼撕了大半给他,自己只持着一片,也就一斤左右,细细地撕着鱼肉,与他攀谈说笑,很技巧地问起了中京许多风土人情。

  谈羲茗吃的虽快,饭量却小,已经撑得小肚溜圆,只在一旁看着陈玄丘说话。只觉他丰神如玉,举止斯文,谈吐儒雅,颦笑嫣然。

  谈羲茗姑娘甜甜地看着,不知不觉便陷入了幻想当中……

  她前十八年,一直是夜晚才能控制这身体,接触这世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读那些志怪、传奇、世情小说以及相关幻想中度过。

  那幻想的小世界中,她一身火一般烈的红裳,胸口插着一口染血的长剑,气息奄奄地躺在风度翩翩的陈玄丘少侠怀中,深情地望着他:“陈少侠救命之恩,奴奴唯有以身相许了。”

  画面又一转,红烛高燃,喜字高堂。她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榻上,目光盈盈地看着她的良人。

  陈玄丘使一杆银秤,轻轻挑起她的盖头,两人正含情脉脉,一个长得很像她爹的大恶人带着一群小恶棍冲进了洞房,大喝道:“小妖女,居然嫁予凡人,盅惑世间,我奉常寺断然容不得你。”

  陈玄丘一把拦在她的面前,掷地有声地道:“就算死,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画面再一转,陈玄丘拉着她,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踉踉跄跄跑上悬崖,那个长得跟她爹一模一样的大恶人提着剑,带着一群小恶棍追杀过来。

  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谈羲茗悲悲切切:“夫君,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咱们,来世再见吧。”

  说罢,她就毅然、决然、昂然地纵身一跃,摔下悬崖。

  画面还是一转,已是很多年后。

  陈玄丘白发苍苍,躺在摇椅上,手中拿着她的遗物,那一枝珠凤钗,深情凝望着。

  这时,她幽然出现,还是那么年轻,依旧那么漂亮,痴痴地看着她的丈夫,深情地说:“夫君,我在奈何桥上,苦苦等了你五十九……六十七……几十年好些?二十加……反正好多年。今天,你阳寿已尽,我们一起投胎去吧。”

  画面再再再一转,奈何桥上……

  ……

  陈玄丘和殷受相谈甚是投机,偶然一转头,看见谈羲茗两眼含泪,不由讶然:“谈姑娘,你怎么了?”

  谈羲茗被陈玄丘唤醒了,要不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