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部主力。”

  窦融隐晦地提起前汉宣帝时,有五将军出塞之役,皇帝和大将军霍光对他们的要求是“出塞两千里”。

  其中,祁连将军田广明出边塞一千六百多里,斩杀俘虏匈奴十九人,获得牛马羊一百多头,却在明知匈奴主力在鸡秩山以西的情况下折返。

  还有一路叫“虎牙将军”,出边塞八百多里,到达了丹余吾水边,就停住军队,便不往前走了,带着俘获的牛马,还斩杀边民千余人报功。

  最终这两人都因未能完成军令,下狱自杀。

  如今廉丹出塞四十里就跑回来了,确实太过夸张,窦融心中揣测,莫非是更始将军在南方句町之役时,因为冒进损失惨重,所以才如此小心?

  廉丹听罢摇头道:“周公啊周公,你难道没有看到消息?单于王庭有大队人马南下,出现在沟搜以北,有入塞之势。而右部主力似乎也不在斗地,兵法有云,将在外,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大军屯驻边塞都快半年了,匈奴早就有所提防,一旦大军西出,则单于庭主力必攻沟搜,吾等岂能死守旧策?”

  窦融应诺,他只是小小校尉,沟搜以北的河套阴山究竟有没有单于主力不得而知,只晓得廉丹是铁了心绝不出塞。

  “窦周公还是不明白啊。”

  窦融走后,廉丹幽幽地说道:“这次出塞本就是陛下一意孤行,而军中诸将,除了韩威外,没人想真打。”

  廉丹本以为,自己败了二征句町后会被严惩,但刚下狱没几天,却被皇帝赦免,保留爵位和将军之名,派遣来到北方。

  按照常理,廉丹本应和韩威一样力争表现,立下战功赎罪,但更始将军却一点斗志都提不起来。

  一面是在句町输怕了,变得胆小,另一面,则是廉丹打心里认同前大司马严尤的看法。

  “严伯石曾言,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用民力,以刑徒数十万,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粮秣转输的队伍,起于海滨,直达塞北。疆境看上去是完好了,却使得中国内竭,秦朝两世便丧了社稷,是为应对胡虏的无策,不可取。”

  可他们的皇帝王莽,过去十年就偏偏采取了这种办法,二十几万人耗在边境,直接将缘边各郡给耗疲乏了。

  “而汉武帝选将练兵,以虎贲之师,轻装骑兵,深入匈奴腹地,赖卫霍之才,虽有克获之功,但匈奴旋即就加以报复,寇乱边塞。导致南北兵连祸结四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也虚弱,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是为下策。”

  虽然被严尤说成下策,却也是最可行的法子,严尤自己还请命,希望能领兵深入霆击,迅速击溃匈奴,好让朝廷不必陷入战争泥潭里。

  此策当年被王莽否决,他希望用大军震慑和分而治之的手段割裂匈奴,而不是冒险深入。结果十年未成,于是重新捡起严尤故计,让韩威等四路大军出塞,像极了一个赌徒耐心耗尽后孤注一掷。

  “匈奴乃是中国坚敌,新军连打小小句町都耗时数年一无所获,更何况这百蛮大国了。就算真夺取了斗地又能如何?还不是边境拉锯久耗。”

  “与其深入追击,远不如像周宣王对付猃允内侵时一样,命将征之,尽境而还,这戎狄之侵,譬犹蚊虻来蛰人,挥舞巴掌驱赶就行了,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追着它打,故严伯石以为此乃中策。”

  无策、下策、中策都齐活了,那有没有上策呢?

  还是有的,在廉丹看来,就应如前朝文景、元帝时一般,与匈奴和亲,以粮食布帛重贿赂之,耗费军费的十分之一,便能让边境安宁,这才是老成谋国的上策啊!

  所以廉丹和此役主将太师王匡一商议后,决定玩一出大的。

  吞胡将军韩威不是天天嚷嚷着要横行匈奴中么?让他去!而其余几部心照不宣,都不尽力,坐视韩威孤军深入。

  骗得这全军上下唯一的主战派送了人头,才是结束战争最快的方式!

  “陛下虽起于微末,但不曾治过郡县,亦不曾领兵打仗,这十年来处于深宫,对外面的事总是想当然。如韩威、陈崇之辈又常轻视匈奴,将战事说得轻巧,仿佛陛下动动指头,匈奴便能覆灭。这便导致陛下以为新军天下无敌,苛责吾等前线将士。”

  所以需要一场失败,最好是惨败,让皇帝王莽彻底醒悟啊!

  用这种办法让皇帝清醒,明白击灭匈奴非一朝一夕能成,然后答应和亲,暂时忍辱负重。将精力转向国内,集中兵力剿灭青徐、荆扬盗贼,才是保全新室的良策啊。

  所以在廉丹看来,牺牲区区一个韩威和几千人的性命,换取新室万世之基,值!

  于是数日后,有韩威麾下骑从,拼死躲避匈奴追击,跑来鸡鹿塞求援时,廉丹亦置若罔闻,以单于庭大军在侧为由,拒不支援!

  廉丹的幕僚、曾与第五伦有过一面之缘的门下掾冯衍劝诫道:“将军,若真如窦融所言,陛下事后怪罪,当如何是好?”

  更始将军却早就想好了,笑道:“若韩威侥幸不死,那他就是丧师而返,而吾等三路将军,一口咬定韩威不顾局势有变、太师勒令,独自出塞,贪功冒进,最终自取其辱。他少不得像前朝李广、公孙贺一样,下狱待死。”

  “若是韩威战死了呢?”冯衍指出另一种可能,那样的话,韩威就成了殉国英雄,到那时廉丹恐怕不太好办。

  廉丹却不以为然:“前朝李陵被匈奴围困,力战不胜,投降,却有人讹传他死了,汉武帝为之发丧。”

  “而如今大可反过来,韩威就算死了,若军中说他投降匈奴,传到常安,也就成了笃定之事。南北相隔数万里,又断了使节,一年半载内,谁说得清韩威生死?”

  不愧是进攻句町时,因为打不进深山密林,就调头砍邻郡蛮夷头颅充数,导致整个南中糜烂的更始将军,这脑回路颇为清奇。

  冯衍哑然,只提醒道:“将军,不论韩威生死如何,新秦中都十分空虚,若胡虏得胜后志骄,入寇卑移山以东,恐怕不妙,还是得遣一校尉南下协防才行。”

  廉丹从善如流,亦想起一人来。

  “窦融不是素以军纪严明著称么?就派他南下!”

  ……

  地皇元年(20年)十月初时,受第五伦之邀,马援来到了位于黄河边的亭障。

  却见第五伦和万脩早在此等候多时,第五伦专门让人打造的铜锅里还煮着薄薄的羊肉,只唤马援道:“文渊快来,酒已温。”

  第五伦还将张纯家送的胡麻籽舂碎制酱,涮熟的羊肉在胡麻酱中蘸后放入口中,确是初冬养膘的好东西。

  马援入席饮酒,持筷著吃了几口后问道:“伯鱼让我带着部众回到白土岗,莫非那卢芳又出来作祟了?”

  自从梁丘赐“斩”得麻渠帅脑袋后,马援只好扮演麻匪残部,可暗地里却一直在跟第五伦做生意。他让人把山里打得的猎物皮革运出来,再将第五伦匀给他的粮食带回去,处理过的皮毛则成了第五营除卖盐外又一桩生意,转手卖给当地豪强换粮。

  在张纯张罗下,豪强们也乐得接受这样的交易,就当是交保护费了。

  各方势力均衡下,特武县宁静了两个月,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游弋在南方荒原上的卢芳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