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而马援这厮又为了一个男人弃家跑路,他的妾室不好出面迎客,儿子又年幼,马氏淑女只得挑起大梁。

  少顷,马家中门大开,邀请第五伦等人入内,走过庭院后,马氏淑女已站在堂门阀阅之下迎客。

  距去岁在宣明里一别,第五伦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她了,少女今岁年已十六,个子稍稍高了点,今日穿了件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衣服几经转折,绕至臀部,然后用绸带系束,衣上还绘有精美华丽的雏鸟纹样。

  她容貌也长开了些,但幼感仍在,颜色敷愉礼貌,躬身道:“先时收到第五氏许多礼物,妾本欲择日前去拜谢,岂敢令君子先行登门?”

  第五伦拱手道:“不经通报前来已是失礼,只是军情如火,若不抓紧今日,恐怕就没机会了。”

  马氏有些诧异,门外人杂,也不多问,只邀请第五伦入于北堂,里面一片暖和,第五伦送来的煤炉烧着狗头炭,地上铺着名贵的毡毯氍毹(qú shū)。

  在氍毹之上,马氏淑女伸腰再拜跪,问第五伦平安:“年前惊闻君子师丧,妾遣人前去吊唁,之后又听闻君子上书请缨入伍,先护送师柩回蜀中,这之后便许久未听到消息了。”

  “遣人去第五里打听,才知君子已去鸿门入于军伍,如今莫非已要开拔?不知前往何处,又要去多久?”

  言辞里小心谨守礼节,但还是掩盖不住她话语里的关切。

  过去一年她独自管着一大家子,必须做到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虽然强撑着主事,但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委屈流泪,可恨父亲来过一次信就又没音讯了。

  倒是第五伦对她家颇为关心,隔三岔五遣人送土产过来,常附带书信一封。二人的书信交流最初尚且拘谨,可次数多了后,若是一两月收不到信,却也有些怅然若失。

  只是今日见面,言语间却没有书信流畅,马氏反而有点紧张。

  第五伦没白跟扬雄学了一年,一些诗句现在已是信口拈来,他知道马氏淑女信中喜欢引用诗,遂摇头道:“王事靡盬(gǔ),不遑启处,征役没有休止,哪能有片刻安身,何时回来实在不知,也许三载,或许五年?”

  因为某种原因,这首诗是马氏淑女最熟悉的,她顿时颇感难过:“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这离家之情,妾虽不能身受,却也感同,吾父亦是如此,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第五伦笑道:“不过我此番的去处,正好是威戎郡。”

  马氏了然,屏退下人,只剩下她弟弟在堂上玩耍,外加一个老傅姆侍候在外以避嫌:“如此说来,君子或有机会能见到吾父?”

  第五伦道:“或许吧,届时吾等各营会分开驻扎在各县,我会争取前去特武县,与文渊也能相互照应。”

  马氏稍稍松了口气,再度欢喜起来,谈笑未及结束,她又左顾敕令中厨,让他们备下粗饭,莫要耽误了。

  “饭食不必置办了,我夕食前必须回到营中。”第五伦道:“淑女可有书信物件,要我带去给文渊?”

  让下人置酒,清白异樽,她还亲自为第五伦斟酒,酒入杯中涌生泡沫,随即又消散,犹如花之华疏,像极了此刻气氛的暧昧。

  虽已让目光故意不对视,但偶尔一瞥,瞧见第五伦近在咫尺。或许是屋内煤炉烧得太烈,或许是氍毹太暖,马氏脸色显得有些绯红。

  但还是稳住手,酌酒罢了,马氏向第五伦敬酒,自饮一盏后,面色更烫了。

  今日时间总觉过得极快,第五伦告辞将行,马氏也将写好的信交付于他,第五伦看了一眼,仅有一份,看来只有给马援的,却没有他的。

  除了信外,马氏让仆从持着他物过来,却是一整套的马具。

  矮鞍上银勒金涂,鞯则文罽玉缨,外加短辔长鞦,一应俱全,都是好东西。

  “是要我带去给文渊?”

  马氏垂首道:“家父素来爱马,年轻时便喜欢豢养名骏,有客人来,在谈话中只要提到马,他便勃然兴起,与来人大谈《相马经》,末了总要邀客人一同去看马,有时还当众搬鞍持辔,去郊外驰骋。”

  “家父远行,家眷不带,骏马和马具却不能缺少,他定是自带了有,自不必家中送去。”

  言语中有对父亲的思念,但也有一丝丝的抱怨,马氏将鞍鞯送到第五伦面前:“这一副,却是赠与君子的,一年间,妾与弟承蒙君子照拂关切,无以为报。”

  第五伦推辞道:“此礼太为厚重,我当不起。”

  马氏将它们捧得更高,都及于眉毛了:“君子受得,好物当归于壮士,唯望君子早日得胜归来。”

  “借淑女吉言。”第五伦郑重接过,笑道:“或许我会将文渊一并带回。”

  马氏废礼送客而出,按照汉时规矩,虽然妇女能自己迎客,但要把握分寸,送客不能太远。于是她足不过于门枢,只遥遥略再拜跪,直到第五伦身影在里巷中远去,中门才缓缓合上。

  第五伦也回首而望茂陵,这是他在边塞苦寒之前,感受的最后一点温馨和繁华了吧。

  手指轻轻抚过还带着温暖的鞍鞯,第五伦甚是喜爱,心道:“看来我去了塞北,得按图索骥,照着这鞍鞯大小,寻一匹合适的马儿了!”

  ……

  天色还早,第五伦与随从一路驰骋,行至军营附近时,却见到土丘上有几个人站在那,对着营垒指指点点。

  “汝等何许人也,何故窥探军营?”

  他皱起眉过去问及几人身份,其余几人都有些慌张,唯独为首那个相貌丑陋,身着儒服的士人十分镇定,只道:“小人平陵方望,与伴当路过此地,遥望见到营垒,一时好奇,故驻足而观。”

  平陵第五伦知道,就在茂陵隔壁,但这方望却不曾听闻,遂好心劝道几人:“天子有诏,方出军行师,敢有趋攘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择时,直到灭亡匈奴后方停止,近来营垒管控甚严,汝等勿要靠得太近,否则定遭缉捕!”

  方望等人应诺,只在第五伦走后,方望满脸谦逊重新变成了不屑,又垫着脚望了猪突豨勇营垒几眼,只对旁边几位友人预言道:“以此乱军杂兵北上,休说击灭匈奴,只怕会自乱阵脚,重创缘边,我看这新室不仅东、南有吕母、绿林之殃,北方也要大乱了。”

  而等第五伦抵达营中向梁丘赐复命时,却见梁丘校尉一脸踌躇。

  第五伦一问,他才说道:“伯鱼应当知晓,吾等作为羡卒,要与正卒一同出发,吾等为彼辈运送粮秣辎重,而正卒则盯着羡卒,勿令猪突豨勇逃跑。”

  第五伦知道,所以他们才在茂陵等待正规军,一整个曲明面上五千多人,也要划归一位“裨将军”统帅。

  梁丘赐道:“上命已下达,统领吾等的裨将军,乃是韩威!”

  第五伦记起来了:“莫非是那位曾向天子上书,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横行匈奴的韩威?”

  “然也,他扬言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所以被封为‘吞胡将军’,从威戎进军。”

  梁丘赐满脸惆怅:“吞胡将军行军急切,又瞧不起猪突豨勇,这一路上,吾等怕是要没好日子过了!”

  ……

  第87章 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