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不给自己留后路,离开了王莽,什么都不是。

  犹如汉武帝时的主父偃,逮住诸侯就咬,在五鼎烹与五鼎食之间反复横跳。

  “五威司命,就是陛下养的狗!”

  这便是陈崇给自己找准的定位。

  “养狗做甚,就是要叫唤,对着陌生来客,叫越大越好!看着主人眼神行事,一挥手,就能立刻扑过去,对准敌人撕咬!”

  所以陈崇自上任起,就出了名的敢击大臣,他连皇孙都敢查,何况别人?

  他的任务是替王莽嗅出并铲除叛徒。

  可若暂时没有叛徒怎么办?一旦那样,陈崇自身就不安全了,随时可能会被皇帝抛弃。

  那就不断创造叛徒!

  陈崇最喜欢找准一个小目标,让其痛苦,让其难熬,困乏其身,编排罪名,让他们走上不归路,最后牵连出一场大案。

  然后告诉皇帝:“看,臣早就看穿了彼辈的真面目!”

  所以陈崇可惜了扬雄,若他不死,反复折腾下,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将扬雄的人脉拢一起,创造一个“刘歆、严尤、扬雄反新乱党”来呢。

  甚至能顺藤摸瓜,一口咬住陈崇最终的目标:太子王临!为他早就计划好的后路做准备。

  只可惜,这大计刚到扬雄处便折了戟,只能另想办法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陈崇上下其手,扬雄以为一个字不交给五威司命府就安全了?大错特错!

  “哪怕是无字,哪怕是葬下了,我也能编排你一身罪名。”

  比如,扬雄心怀前汉,宁死也不肯给皇帝王莽写赋,就是不错的故事。

  陈崇还能顺手斩草除根,干掉几个人。

  诸如扬雄的三个弟子,尤其是那个让五威司命府两次未能缉捕成功,名叫第五伦的小孺子。

  孔仁走后,陈崇琢磨着要如何折腾扬雄的三个徒弟,王隆背后的邛成候府骄奢淫逸,想要罪名轻而易举。但只要皇帝不点头,想搬倒这家不是宗室的宗室好处不大,代价却高,还是得缓缓。

  反倒是另外两人没有靠山,更容易入手些,等风波平息后,随便安排宣明里的邻居,将扬雄平素子虚乌有的对前汉的怀念一告,牵连第五伦、侯芭,让他们下狱。

  但那样还是罪不至死,无妨,如今皇帝不是正征召猪突豨勇前往边塞么?将二人塞进那些人中作为小卒,让他们在九死一生中煎熬吧。

  可等陈崇第二日到五威司命府时,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就在昨日,还在服师丧的第五伦通过国师公刘歆,向皇帝王莽递交了一份上书。

  不是为扬雄鸣冤发声,更不是痛斥陈崇间接逼死他恩师,若真那样蠢,陈崇都要笑出声来了。

  但现在,陈崇的神情却充满了意外,第五伦竟这么做,他实在是没想到。

  第五伦的上疏中,诚惶诚恐,表示扬雄虽然没能写出北征之赋,但他,作为扬雄的弟子,愿意主动参军以补师过。

  “伦愿效终军、傅介子事,弱冠请缨,以此身许国,作一当百、军候,随猪突豨勇同行,为陛下出征!”

  第二卷 过河卒

  第72章 批判的武器

  说来惭愧,对于扬雄最为看重的学问《法言》《太玄》,第五伦过去一年间,竟是一次都没翻看过,因为他专注于实用之学,对晦涩的理论实在提不起兴趣。

  直到扬雄的丧礼差不多,师兄弟三人轮着守夜,到第五伦休憩时,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点燃了灯烛,解开竹简上的绳索,开始试着读一读。

  《法言》是扬雄仿照论语所作,形式上类似语录,一条一条的,第五伦事先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内容,只听侯芭提及过,此书涉猎广泛,意是判断失误是非的准则之言。

  第五伦只发觉首篇就叫《学行》,讲的是求学与为师之道。

  “师哉!师哉!桐子之命也。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也。”

  教师是让未萌之人祛邪向善、安身立命的根本。尽力为学,不如尽力求师,因为老师是人们的模范。

  言语有些晦涩,全然不似《论语》那般口语化和诙谐灵动,哪怕是春秋时的文字,两千年后读来都能隐约明白其意。就算隐去作者名仍是高下立判,看来论语流传甚广,而法言少人知晓,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五伦还是坚持看完,却见扬雄强调为师者切不能对弟子有所隐藏,应该倾囊相授,想到了自己,只感慨:“此生有幸,能为扬子之徒。”

  看得出来,扬雄的理想都凝结在书中,可批判的武器,终究还是太软弱了啊。

  一天读一篇差不多了,但第五伦还是难以入眠,他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计划,若是落空了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半睡半醒到了天亮之后,门扉被猛地叩响,却是王隆有些愤怒地找上门来,将第五伦粗暴地推醒。

  “伯鱼,你这是何意?”

  “出了何事?”

  王隆一挥袖子道:“勿要装作无辜,事情都传开了,你通过国师上书陛下,说愿补夫子未能作赋之过,请求加入猪突豨勇出征匈奴,天子已将上疏传示群臣,人尽皆知!”

  “公布了?”第五伦心里那颗吊着的大石头一松,看来事情成了一半,他们这些乌所生之二三子,暂时不必担忧,随时被暗处飞来的弹丸打死了。

  一心只知辞赋的王隆却没明白第五伦的良苦用心,只怒道:“你明知夫子至死都反对北伐匈奴,甚至还作了一篇赋论来讽喻此事,抨击穷兵黩武之举,只不为牵连吾等才作后既焚,你怎能逆反夫子遗愿,做出这等背弃师意之事?现在外头都说,第五伦不愧是扬雄之徒,与其师一样,假意清静孝悌,实则热心功爵。”

  “文山!住口!”

  第五伦不待回答,侯芭就走进来,喝止了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依然沉浸在悲伤中,情绪太过激动的王隆。

  侯芭年纪最长,已经三十多了,更明白世事之难:“文山,伯鱼之所以挺身而出,正是为了保护夫子身后事,庇护吾等周全啊!”

  王隆愕然看向第五伦,他这才起身正坐:“我曾在郡邸狱中,听吾弟第八矫说起过统睦侯陈崇搜捕功崇公府之事,哪怕是一段祈福之语,在他口中也成了大逆不道。”

  “尽管夫子一个字没交出去,可以五威司命府之歹毒,亦能随便网罗罪名。夫子已逝,吾等人微言轻,上何处喊冤去?国师公没有太多实权,能护得了你我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王隆还好,背后有邛成侯这好伯父能说句话,可第五伦和侯芭就纯粹出身寒门,没有任何靠山,若不想莫名其妙再度被人坑害,唯有自救。

  傻王隆还是没太明白,侯芭接话道:“文山可知道云敞?”

  “平陵人云幼儒,乃是邻郡名人,自是知晓!”

  那云敞年轻时拜了同县人、博士吴章为师,习读《尚书》,而吴章还收了另外一位弟子:王莽的大儿子,王宇。

  汉平帝即位之初,王莽专政,王宇与吴章因泼狗血于王莽门前想要劝他归政于平帝及外戚,触犯了王莽逆鳞,王宇自尽,吴章被杀,弃尸东市门。

  “吴章门生千余人皆更名,改投他人为师。时云敞为大司徒掾吏,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