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嘱第四咸,让他有些疑惑。

  “石炭”乃是燃料鄙视链的底层,百姓不喜,用来炼铁会导致质量大降,也就烧石灰、陶器、砖瓦等贱物时会用一用。更多人只将煤炭用于粮仓、墓室中防潮。

  但第四咸不敢忤逆第五伦,这小煤窑便成了他家仅剩的产业。

  众人先到半个时辰,第五伦才姗姗来迟,这是十月份第四个休沐日。他昨夜宵禁前出了常安,清晨方至此地,晚上还得星夜赶回。

  马车上没睡好,第五伦眼中满是血丝,也不啰嗦,将一份契券交给第四咸。

  “宗叔,宣明里的房宅我替你卖出去了,凭此契券,可去县北长平馆找邛成侯府取钱粮若干。”

  “这么快?”第四咸大喜,又假装惭愧道:“如此一来,伯鱼在常安却是要另寻住处了。”

  其实,第五伦只是将房子反手卖给了老去蹭住的王隆,房东、租客之间换了个身份而已。反正对邛成侯家来说,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出价比市价还高了点。

  第四咸本已做好宅产被第五伦私吞的准备,如今见他将获利尽数交还,大为感动,想将钱粮的一成送给第五伦以表谢意,却被拒绝。

  “还是快些合议关乎三家存亡的大事要紧。”

  接着,第五伦给第四咸、第一关展示他上次休沐时,让第五里众人制作小煤球,塞了几个在土灶里烧着。

  时人不乐用原煤取暖,一大原因在于不好烧,密度同石头一般,空气很难进入空隙,得敲成小块才行。

  煤球却没这弊病,煤块被彻底砸碎,以水与黄土相和,燃烧起来火力较木炭更大,唯一的问题是,不如木炭持久。

  但以第四咸的眼光看来,做成这样也足够卖钱了,一直提着的心稍稍落下,咬咬牙后,他朝第五伦道:“我家愿从伯鱼之策!”

  换了过去,第四咸绝不会冒险,但如今家族受创,这个冬天都难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第五伦来的路上,已给各个家族列好了他们的任务:“第四氏只需如过去那般,让家中隶臣下井采矿,但人手得增一倍,此外再派遣能言会道的子弟数人,分管最后售卖一事。”

  而第一氏则出三四十人过来,专管将煤块捣碎成末,再利用他家多牲畜舆车的优势,搞定运输环节。

  “这就是伯鱼让我家出钱粮入官免罪,而一定要留牲畜、辎车的缘故?”

  第一关讷讷应是,父亲已经倒下,临渠乡如今以第五伦马首是瞻,若再不合作,昔日最强大的第一氏就彻底边缘化了。

  第五伦看向第五霸道:“大父,我家也出数十人,农闲时族丁里民也没什么活做,不如乘着腊月严冬前,来此处干一个月活。第五氏就管挖黄土、和煤球两事,应有不少人乐意。”

  “如今世道不太平,再挑十来个强健的族人,带着弓刀护送车队。”

  第五霸扶着鸠杖笑呵呵的,他现在很乐意听孙子指挥。

  第四咸又追问道:“伯鱼,不知这煤球制出后,当运往何处售卖?”

  “我已找好地方,正是城北诸闾!”

  这是第五伦上个休沐日在常安周边转了一圈后,做的决定。

  第一关对买卖不了解,不由疑惑:“何不去常安东西市?”

  “出入东西市要纳税,入城亦然,也要交不少钱,里监门和里长还会驱赶,不让在门边叫卖。”第四咸了解此中门道,第五伦挑的地方确实不错。

  常安一百六十闾,起码有一百二在城外的“郭区”,城北就三十余里,数千户人家,对燃料需求极大。

  二来,那儿距长陵也近,牛车拉着煤球走几十里,过横桥就到。牛马要吃草,车舆会损坏,少走一里,就意味着省下大笔开销。

  第五伦亮出了自己最大的底气:“管城北三十闾的是城门校尉、修远伯梁让,他与吾师扬雄是故识,我托了关系登门拜访,梁校尉已答应吾家辎车出入三十闾不受限制,还能在北市附近租间屋舍做仓库。”

  “不愧是第五郎官!”

  众人大喜,第五伦居然连关系都找好了,这让第四咸更加放心,在他看来,货物不重要,搞好人脉才是货殖最关键一环。

  第五伦让众人不要担心租金问题:“先前昆父兄弟送我去常安,凑了八万奉钱,四万作为义钱,不得轻动,我省吃俭用,还剩下三万多,如今便拿出三万钱来租仓。”

  如此一来,从原料、制作、运输到贩卖,每个环节都落实妥当,就剩最关键的问题:如何分利了。

  第五伦道:“煤窑本归第四氏所有,加上采煤、售卖要靠宗叔,当取利三成半。”

  第四咸心里飞快算着帐,觉得有点小亏,但没办法,这次的生意,绝非他一家之力能做成。

  第五伦又对第一关道:“车马贩运成本不小,加上碎煤的劳力,第一氏可取利一成半。”

  第一关没敢反对,他毅然违背父命,倾力与第五伦合作,希望让自家从绝境里缓过来。但对卖煤球成或不成心存疑虑,也罢,反正第五伦拍胸脯说了,今年若有亏损,由自己来承担。

  “吾家则取利四成。”

  第五伦看了众人一眼,他们都不敢有什么意见,尽管第五伦只是提供了思路,又让第五氏族人干最轻松的挖黄土、和煤饼的活。但保证这笔生意顺利做成的人脉、关系都在第五伦手里。再加上他是全宗族的希望,只差一个“宗主”之名,拿大头确实应该。

  “剩下一成,则用来缴纳关税,若有剩余,则放入义仓,让来煤窑做活的族人优先赊借,何如?”

  “便如伯鱼所言!”

  在小煤窑这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里,三个家族就着昏黄的光线,在第五伦拟定好的三张帛书上,签下大名,并蘸着印泥,重重按下了的红手印。

  ……

  转眼就到了十月三十,郎署第五个休沐日,第五伦再次连夜赶回,发现才过了短短五天,他们这“家族企业”的盘子已在煤窑铺开。

  小煤窑几乎是露天的,巷道斜斜向下,不用挖太深,第四咸下了血本,增加了一倍的人手,五六十名隶臣、族人手持镐、锨埋头苦干,刚凿下来的黑乎乎煤炭用辘轳以人力绞起,在地面上敲成碎块,再用箩筐运到溪水边冲洗。

  这是第五伦加的“洗煤”环节,做不到后世那般精细,效果不大,聊胜于无而已。

  这边溪水里堆满了箩筐,第五伦却看到下游不远处居然有人在汲水,不由大惊,连忙带人过去阻止,发现是两个半大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一团糟,正蹲在水边,光秃秃的脚杆冻得发红。

  “汲水且去上游。”第五伦朝这两个孩子挥手,想劝他们离开,年纪稍大,长相极瘦的孩子却抬头畏惧地看着第五伦道:“君子,可上游没爬虫抓啊。”

  溪中无鱼,他们却是来溪边翻石,捉那些相貌丑陋的爬爬虫充饥,第五伦后世在乡下时吃过油炸的,你别说,看着恶心,入嘴却真香,蛋白质还挺高。

  可这时代哪有那条件,不过是陶鬲将水煮开,将爬虫扔进去烫熟进嘴,连盐都没有。看年纪稍小的孩子胀起的肚子,也不知里面生了多少寄生虫。

  看着他们可怜,第五伦叹了口气,让人带了几个粟米饭团来,递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