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

  “可若是遭逢乱世,那些繁杂五经遇上锋利刀剑,恐怕就无半分用处了!”

  “乱世?”第五霸一震,看着第五伦:“你想说什么?”

  这些话不能泄露,跟着祖父来到坞堡南墙外,站在菜圃处,眺望傍晚时分的天地,第五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父,我觉得这天下,恐怕要乱!”

  ……

  “你这孺子,胡说什么!”

  听到这话,第五霸吓了一大跳,他虽然年轻时去西域见过大世面,但本质上依然只是一个小地主,目光局限在关中,乃至于小小列尉郡长陵县。对外部世界的微妙变化,缺乏敏感。

  在第五霸看来,虽然新军在四境和蛮夷打仗屡战屡败丢人现眼,但那些事太遥远了,国内仍较为安定,日子远没到过不下去揭竿而起的程度。

  可第五伦不一样,正因为不知道这时代的历史细节,他就对收集情报更加上心。前些日子没事就往县城跑,甚至差遣人去京师和河东打探,收获的消息让他忧心忡忡。

  “去年,关东旱涝无常,东南扬州有瓜田仪举事为盗贼,有传言说,半个会稽郡都乱了。”

  “还有东方的徐州,有个叫吕母的女子,因为儿子为县宰冤杀,就聚集了数百贫困少年攻下县城,杀死县宰,专在海边活动,据说已经聚众上万人。”

  “还有今年夏秋发生的事,荆州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聚集在绿林山,人数越来越多……”

  绿林好汉这词,第五伦前世是听过的,未来恐怕会是一股大势力。

  他打听到的暂时就这几个,但被朝廷隐瞒的动乱只怕更多。看上去都是星星之火,但几年后会不会烽火燎原呢?

  毕竟新朝的改制槽点满满,各阶层怨言都很大。而王莽又在边境四处开战。就连第五伦这不懂历史的都能看出来,眼下新室是内外交困,危如累卵啊。

  “不过是些许盗寇、流贼,伦儿,你果然没见过大世面,这样的小毛贼,哪一朝,哪一年没有?”

  第五霸没把关东的起义军当回事,这让第五伦好生无语。对了,王莽和朝中的掌权者,莫非也是这种心态?

  想想也释然了,除非像他一样知道新朝会迅速覆灭,否则正常人很难相信,这还算平静的世道,会在短短几年内忽然崩溃吧。

  第五霸还是不太接受第五伦的危言耸听,只不提这茬,问起了整件事的重点。

  “伦儿,你就算不想入太学,那不读就是了,为何要把名额让给第八氏?岂不是便宜了他家。”

  第五伦正要说他的理由,远处却传来一阵喧嚣,爷孙俩看到一支人马沿着西边的大道到了坞院南门,而守门的家丁也来禀报道:“家主,第八氏族长与其子第八矫来访!”

  第五霸有些诧异:“第八氏不是与我家结怨了么?那老儿今日怎么会登门。”

  “他们当然得来。”

  第五伦却并未感到奇怪,他知道,是自己在官学推让名额的事传到第八氏处了。

  “只是来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了几刻!”

  ……

  而另一边,县城之中,县宰鲜于褒也已准备好了夜宴,招待桓谭、刘龚两位来自京师的大夫。

  这时候刘龚却想到了下午的事,转头问漫不经心挑着鱼刺的桓谭。

  “君山。”

  “你以为,今日那第五伦让出太学名额给其族兄,是真心谦让良悌呢?还是只想借此博取名利?”

  第4章 第五伦让梨

  刘龚之所以怀疑第五伦,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孝悌确实是件有利可图的事。

  前汉以孝治天下,皇帝谥号前都加一个孝字。悌则由孝衍生而来,《孝经》里说过,教民礼顺,莫善于悌,提倡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长幼有序。

  新朝代汉后,因是以臣子之位逆取皇位,即便有赤帝禅让的神话包装,王莽也不太好过于强调忠来打自己脸,于是继续推崇孝悌。

  听了刘龚发问,桓谭却将鱼刺一吐,说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来。

  “当年今上微末时,服侍母亲及寡嫂,抚育兄长遗子,侍奉诸位叔伯也十分周到。在其伯父阳平敬成侯(王凤)病榻前侍疾,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数月,博得世人称赞。”

  王莽自己就是靠孝悌人设博得名誉上位的典型,桓谭话里有话:“当是时,是否也有像伯师这样的人,怀疑陛下目的不纯,表现孝悌是为了博名牟利呢?”

  “这……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陛下是孔子后五百年才一出的圣贤,第五伦却只是乡野孺子,岂能相提并论。”

  刘龚后悔自己嘴欠去招惹桓谭,只问县宰鲜于褒:“第五、第八两家乃是亲戚,是否有可能串通好了,让第五伦让出名额得到名望,而第八矫得入太学呢?”

  “绝不可能。”

  鲜于褒一口咬定:“第五、第八两氏,并非如第五伦所说的那般友善和睦,反倒有不少过节。下吏曾亲见第五、第八两位家主于桥上相遇,都不肯相让,竟僵持了半个时辰之久,两家已久不往来,更不可能串通。”

  “哦?”刘龚诧异了,这下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第五伦这是以德报怨?

  鲜于褒道:“敢告于两位大夫,其实第五伦平素在乡里,便多以友悌著称,尤其是从一月前,他大病一场后更是如此。”

  他说起了第五伦的一件事迹来。

  “临渠乡第五里有个大梨园,每年梨熟,皆会邀约族人共食。”

  当然,也会派人将最好的梨底下压着钱帛,给父母官送来尝尝,这个故事,就是鲜于褒从送梨的仆从第五福处听说的。

  “第五伦吃梨时总主动拿小的,小梨明明更酸,有人问他为何如此,第五伦答曰:学了孝经后,明白了孝悌之道,我在家中年纪小,应让昆父堂兄先拿,而我取小者。”

  这个故事十分简单,却给人印象深刻,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才十来天就在县里传开了。

  刘龚打消了对第五伦的怀疑:“看来第五伦是真的本性良善谦恭啊,让学之事绝非孤例,是我妄自揣度了。”

  桓谭闷了口酒后却发话道:“虽然只与此子有过三言两语交谈,但依我看,他之所以让学,或许也不全是因为孝悌……”

  “那是因为什么?”

  “恐怕只是和我一样,懒得去费神学那繁琐的训诂章句吧。”桓谭大笑起来。

  刘龚也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只暗道:“第五伦让梨,是个有趣的故事啊。我不如将此事记下来,回常安后呈给叔父看看,说不定会被他收录进《杂记》里。”

  而另一头,县宰鲜于褒也暗暗替第五伦捏了把汗。

  他之所以帮第五氏说话,一来因为鲜于褒的父亲与第五霸曾是同僚,关系还不错。而为了第五伦入太学的事,老头子还给他塞了不少好处。

  宴会结束后,鲜于褒心里也活络开了。

  “如今第五伦让了名额,按理说第五氏给我的钱帛,得退掉才行。”

  可那些器物钱帛他已经收了,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该怎么办呢?

  鲜于褒灵光一闪,决定要将第五伦让梨、让学之事,向郡上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