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是很好的,给我和我的部族带来很多益处。我会尽快把这两桩生意做起来。做起来以后,我们才会更加熟悉,互相信任,对不对?到了适当的时候,再谈第三桩生意吧。我,或者我族中的大巫,会到乐乡县城来谈。”

  雷远有些警惕地眯起眼睛,看看沙摩柯的脸色。然而除了满脸的疲惫以外,他看不出别的。两人接触了这些时间,他也体会到了,这蛮王的情绪变化幅度极大而完全外露、几乎没有半点掩饰,所以……既然他说累了,那应该就是真的累了?

  哪怕沙摩柯有别的什么顾虑,那也正常。毕竟他也是统领上千部民的强大种落首领,还是一个要做蛮王的男人,不可能头脑简单。这方面暂时不能强求,不妨以后再谈吧。

  “蛮王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办。”雷远干脆地答应了:“我在乐乡县城里,随时恭候蛮王,或者大巫驾临。”

  沙摩柯是蛮人,没有汉家的繁文缛节。既然雷远同意,他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用蛮语向身边几名围着艳丽腰带的部属说了几句。那几名部属随即撮唇长啸,发出响亮的哨声。

  这哨声高低起伏,似有明确的蕴意在其中,雷远等人听不出任何名堂,沙摩柯的部下们却立即领会了哨声中的意图。瞬间每个人都放弃了手上的任务,毫不犹豫地向各自来时的方向狂奔。

  仅仅过了半刻,上千名蛮人战士仿佛退潮般消失在了几间不同方向的山间道路。唯独沙摩柯是蛮王,不必步行奔走;有部下牵来一头黝黑雄壮的水牛,沙摩柯登上牛背上五色的软鞍,摇摇晃晃地远去了。

  雷远皱眉想了想,还是没明白沙摩柯的情绪何以突然变得这般低落。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正如前世那句熟语: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最关键的第三件事情还没来得及说,但这也许是好事。等到双方进行了几次交易,彼此熟悉、信任了以后再讨论那件事,或许会更合适些。何况,仅仅前两桩,就已能够给雷远带来巨大的利益了。

  他移步向佷山蛮的营地方向去,李贞带着扈从们寸步不离。

  走了没几步,李贞忽然问道:“小郎君,这沙摩柯绝对是野心勃勃且又而凶悍之辈,我们给予他们大量兵器甲胄的帮助,促使他着手统合各部,真的没有问题吗?万一他们……唉,我担心会生出太阿倒持的祸患啊。”

  第0136章 生意(六)

  自古以来荆蛮凶悍难治,所以历代的地方官衙都严控武器甚至铁器的流入,从源头上压低蛮部的战斗力。如雷远这样身为地方官,却公开与蛮部做人口和武器交易的,实在非常罕见。所以李贞才会忍不住提醒一句。

  李贞是读书人出身,家传儒法两途的学问,所以眼光见却不差,只不过因为年少,有时候思虑尚不周密。雷远平时不把李贞当做寻常扈从,愿意和他谈谈,一来整理自己的思路,二来也可以从谈话中得到新的灵感。

  此刻既然李贞问起,雷远问道:“含章以为的,所谓大量兵器甲胄帮助,究竟会有多少?沙摩柯需要多少武器,才能够像你说的那样,成为祸患呢?”

  李贞是做过功课的,立即道:“五溪蛮盛时,屡次兴兵抄掠郡界,其众至万余人。我想,如果万余人当中出现数百名披甲的精锐,再配上一定数量的轻兵……那就很可怕了。”

  刘郃在一旁呵呵笑道:“然而乐乡县境内的佷山蛮部落现在还剩下六个,沙摩柯自己也说了,符合要求的蛮人俘虏,他能收集一千人。一千人能换多少武器?五十把刀而已。五十把刀可算不上多,也用不了多久。这样下去,他哪年哪月才能拥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精锐?”

  李贞还真没细想。这时候低头算了算,自己也笑了起来。真要换取装备数百名精锐的甲胄武器,只怕从佷山到五溪的每个活人,都要被运到乐乡来。更不消说,武器会在战斗中迅速损耗,而蛮夷甚至没有修理的能力,他们所能保有的武器甲胄,始终有其上限。

  这点数量的甲胄武器,于沙摩柯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支援,能够使他的部族获得脱胎换骨般的战斗力;但对于汉家政权而言,实在算不了这么,并没有什么要特别担心的。

  “其实,我倒是诚心希望沙摩柯真能获得数百名,甚至更多的披甲精锐。”雷远一边走,一边道:“蛮夷之所以历年为患,凭借的是他们有无数种落盘踞群山大壑,不服王化。汉人若以大军进剿,难免水土不服;彼辈心怀怨愤,又总是降而复叛。可是,如果沙摩柯这位蛮王全力推动与我们的这场交易……你们以为,会发生什么?”

  雷远扬声对其他扈从道:“这个问题,你们也可以想一想。”

  此刻他身边的扈从,有半数是各方挑选出的基层军官或老卒,这些人一方面担任警备,另一方面,也有参与军事相关讨论分析的职责。而雷远希望他们的思维不要仅限于行伍,他们应当看得更开阔些,以备日后大用。

  “我明白了!”过了半晌,李贞率先回答:“沙摩柯需要充实自身的武力,就需要武器甲胄;需要武器甲胄,就得拿蛮人的俘虏来换;而他不断攻略蛮夷部落,强迫蛮人迁徙下山,归属朝廷治下的举动,必然会引发诸多部落的敌视;为了压服这些敌视的部落,他又需要进一步充实自身武力。这样一来,就成了……成了……”

  李贞双手转着圈圈示意:“就成了一个无休止的循环,沙摩柯越强大,敌人就越多,他就越是依赖于我们的武器甲胄支持。在这个不断循环的过程中,诸多蛮部彼此解下血海深仇,自相攻杀,消耗实力;于是不劳汉家一兵一卒,就取得了削弱蛮夷的效果。”

  “好,说的好。”雷远赞了一声。

  “诚如含章所言,在这个过程中,蛮夷愈来愈弱,而我们会愈来愈强。”又一人开口。

  这是个身形甚是壮硕,胡须浓密的青年。雷远瞥了一眼,认得他是新进投入军中之人,名叫王跃,字舒望。此人本是与刘郃守望相助的一个地方小豪强,虽然年少,却颇具勇烈;昔日宗贼肆虐时,曾持大槊手杀乱兵十余人,护得百姓平安。雷远在挑选各部基干为扈从的时候,特意请刘郃推荐几名乐乡当地的才武之士,刘郃便推荐了王跃。

  雷远素来很注意细节。他立刻发现了,虽然王跃身为李贞的下级,却不以职位相称,张口就说“含章”云云,似乎把自己放在了同等地位。这是因为乐乡本土居民对外来的庐江雷氏尚未心服?还是王跃自恃才能,不愿久居人下,为一小小扈从?

  雷远希望是后一种原因。贤士处世,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雷远召集各部才干之士为扈从、书佐,本就是希望能将部下们一一置于囊中,给他们展现自己的机会。

  “舒望有何想法,便请讲来。”

  “近百数十年间,朝廷为了增收赋税,不断采用各种手段逼迫蛮夷部落内附,这些部落满怀怨愤,时常发动叛乱,反而成了朝廷头痛的大麻烦。但如果荆蛮渠帅用俘虏向我们交换物资,就大不一样。俘虏纵有怨气,都该冲着沙摩柯去,与我们无关;他们能够活命,则完全出于县君的仁慈,只要把这个道理向他们说明白,再加以恩威并施的管制,必可获得他们的效忠。这些蛮夷虽然不通耕种之法,但用为力伕修筑城池道路,正是我们当前所需的。”

  王跃看了看雷远的神色,继续道:“我不清楚沙摩柯最终能抓来多少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