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溪蛮的有力压迫下,不得不作出的退避之举。可惜他们对乐乡的了解还停留在数月之前,所以退避的方向正对着乐乡县城,和负责踏勘地形的徐说等人撞个正着。他们拿下了徐说等人,却依然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在这个大争之世,每个人、每个组织都在竭尽全力地争夺胜利的机会、争夺生存的空间。在大争洪流之中,只有成功和失败者的划分。在灊山里,雷远战胜了陈兰、梅乾那些野心家,却并不以他们为邪恶;正如此刻,他将要摧毁这个可怜的荆蛮部落时,也并无半点疑虑。

  哪怕没有徐说的遭遇,这个部落也难逃覆灭的下场,何况还有沙摩柯的横插一手呢?

  按照雷远对玄德公意图的了解,今后很长时间里,乐乡县都会是庐江雷氏的根本所在,雷远绝不会容许荆蛮出现在乐乡县城的眼皮底下,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说的就是此等情形了。

  行军没多久,斥候来报:“启禀小郎君,前方两队蛮夷,合计不下数千人,杀成了一团。”

  雷远“嗯”了一声,领兵继续前进。

  山区行军难免遇到这种问题,斥候要绕过起伏山峦,声音却不需要,这时候哪怕隔着山梁,都可以听到喊杀声遥遥传来了。

  雷远用鞭梢指划方向,催促部众们再向前走了两里,抵达昨夜攀登的山坡下结阵。在这个位置,雷远等人视线所及,整片战场尽入眼底,而沙摩柯也一定能看得到这座小小的军阵。

  第0129章 蛮王(五)

  军阵落定,骑士们勒马观看厮杀。

  沙摩柯自称五溪蛮王,实力确是不弱,仅仅为了消灭一个佷山蛮部落,动用的兵力就不下两千。这其中,想来包括了挟裹的本地蛮族在内。

  此刻,两千名狰狞凶恶的战士,已经从营地周边的多个方向包抄杀到,其中两个方向的攻势特别猛烈,不少蛮人勇士已经冲进了营地里。

  这显然是一场仔细绸缪过的行动计划,各部在时间节点上的把握堪称精确。但是,能够被雷远认可的东西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些断发纹面的蛮人绝大多数人都骨瘦如柴,面目仿佛鬼怪,兼且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样子,与李贞昨日所描述的并无不同。在县城中的苦役如此,还可理解为失败者的惨状,然而,蛮王手下的士卒们竟也是这种样子,那就令人大摇其头了。

  蛮人们用雷远等人听不懂的蛮语仰天狂呼,蜂拥冲杀,以令人生畏的勇敢疯狂搏斗着。

  他们没有队列,没有秩序,也看不出有谁是指挥者,手持的武器五花八门、奇形怪状。敌对的双方一旦接触,就立即纠缠混合到一团。在聚集成团的内部,所有人都在散乱中疯狂砍杀、所有人都像在孤身作战,雷远甚至不明白他们究竟靠什么来分辨敌我。

  当战斗稍许延续,他们粗劣的武器很快破损了;雷远又看到有人挥舞木棒、竹竿厮打,进而压榨出枯瘦躯体中的力量,不断挥拳、飞腿、撕咬,然后死亡。那么多人狂乱地战斗着,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大锅煮到沸腾的古怪稀粥,不断翻腾,卷起锅底沉积着的残肢断臂和鲜血,让观看者觉得晕眩。

  雷澄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沙摩柯号称蛮王,手底下就这样的部属?就这样打仗法?”

  雷澄有些想笑,他看了看任晖和沈真,却发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这样的军队,这样的作战方式,落在这两人眼里,赫然有些熟悉。

  沈真摇了摇头,一脸的苦色:“向明,你不懂……你没见过,当年大贤良师初起事的时候,那些黄巾军就是这样的。当人命没有价值,而人对活着没有期盼的时候,就是这幅鬼样子。你以为他们在作战?他们每个人只是在求死罢了,这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是……是真正的死士啊。”

  任晖瞥了沈真一眼,冷笑道:“汉人活不下去了就造反,倒也痛快;而这些荆蛮,哪怕活不下去了,还得给渠帅和头人卖命,死都得死得千刀万剐、死成一摊烂肉……他们算什么死士?连狗都不如!”

  雷远叹气:“少年时我曾读过大儒的游记,说在蛮人地界当中,有可供汉人隐居之所,其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总之生活很是惬意。现在看来,竟是胡编乱造的了。”

  李贞哈地笑了一声道:“小郎君你哪里看到这种荒唐无稽的东西……惬意?昨日我们见到沙摩柯等人,彼等身上颇有金玉之饰,生活想来是惬意的。”

  就在几人谈话间,营地中试图反抗的蛮人已经坚持不住了。他们当中较软弱者,包括一些明显是临时武装起来的老人和妇女逐渐放弃了抵抗,直接坐在地上,任凭敌人用粗劣的刀往复地锯着他们的头颈,偶尔发出几声凄惨的叫声。

  只有一部分特别顽强之辈还在奋战,他们有两三百人,普遍穿着皮甲或身裹兽皮,手持铁质的利刃,应该是首领的亲近勇士。这些人聚在一起,反复向包围圈外冲杀,试图突出重围。

  或者有意或者无意,包围圈向着雷远所部的那个方向,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于是他们冲了出来。

  成功突围的狂喜尚未平复,他们紧接着就发现了雷远所部森然有序的队列。这队列正拦在通向东面山谷的必经之路上。

  这种严明纪律所造就的密集军阵,给人的威慑远远超过混乱的大部队,但他们的脚步只略微缓了缓,发出绝望的号叫,继续前冲。

  “这个缺口出现的很及时啊。那位五溪蛮王还想试探我们。”雷远笑了笑。

  昨夜雷远便想到了,沙摩柯几乎必然会发起试探;而这个刻意放开的缺口,可能只是一系列试探的开始。

  这个蛮人首领既粗鲁莽撞,又狡诈多变。他像是其他蛮人一样,将武力视为实力的全部。他的部族之所以背井离乡,是迫于武陵太守黄盖的武力,那么他就竭力寻找具备同等武力的盟友,想要依靠盟友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部族。现在他把希望寄托在玄德公身上;但雷远可以确认,如果沙摩柯发现玄德公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强大,他会毫不犹豫地向武陵太守卑躬屈膝,去做一条争夺肉骨头的好狗。

  好在雷远对自家宗族部曲的武力有充足信心。

  他甚至还有闲暇与部属们探讨:“虽然看上去混乱不堪,其实蛮人们自有其指挥途径,或许是出自于那几个身着艳丽腰带的?我看见他们在战场边缘反复舞蹈示意,好像还听到与之相配的哨声。”

  “没错,如果和荆蛮发生大规模作战,须得让弓手注意,首先杀死这些人。”任晖应道。

  与此同时,突围的蛮人继续接近。

  他们欣喜地发现汉人的队列始终未动,似乎无意拦截他们,于是感到了狂喜。有个为首之人气喘吁吁地呼喝着,带领队伍略微绕了斜线,想要从坡地下方的一处通道经过。

  可惜他们高兴的太早。雷远只领两百部属来此,是因为他相信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两百名军械完善、经验丰富的精锐,对蛮夷而言便是狮子搏兔之势,能够解决眼前这点敌人的办法太多了。而雷远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干脆利落,赢得漂亮,赢得让沙摩柯服气。

  雷远抬起左臂,张开五指示意,两百余人的阵列中,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将士们立即按照他的命令作出了相应调整。

  当蛮夷接近到一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