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破,看到熟悉的袍泽兄弟就在身前一个个战死,他们必然会畏惧,会动摇,进而失去对胜利的信心。如此刻这般,仅仅微微骚动,已经是精锐的表现。

  贺松严厉的视线横扫而过。作为小将军雷脩曾经的副手,贺松在部曲中自有他的威望,眼神所到之处,立刻阻止了这些人的蠢动,使将士为之肃然。

  郭竟与贺松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道:“就是这时候了!”

  “稍微等一等。”雷远道:“贺曲长,你先去骑队那边。”

  “是!”贺松一溜小跑地往更后方去,在那边,二十余匹战马已经做好了准备。

  曹军通过石梯的速度快了些,所以攻势比预想中更猛烈,三道栅栏防线溃散的时间也比预想中更快,但对于身处台地后方的雷远来说,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原本的预想便是如此,等到曹军突破三道栅栏,他们的正面将会扩张到一定的范围,然后发起反攻,就这么简单。

  雷远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容易想得多、想得复杂。所以此前被众人视为软弱,也是空穴来风,确有其因。即便就在这几日,战斗前、战斗中,他也总会反复思忖,甚至胡思乱想。

  但等到此刻,曹军就在眼前,白刃将要及身之时,他反而不再多想了。

  唯有死战而已。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依靠权谋手段得来的,绝不会是真正的成功;沉迷于权谋手段的人,最终必会自食其果。心中的刀剑再利,终究不如手中的刀剑可以用于战阵、直接杀人;只有手中的刀剑锋利,才能够赢得一切。

  雷远深深吸气,深深呼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强有力的搏动,血液快速地奔涌,使得额角处血管有轻微的膨胀感。说来也是奇怪,越是情绪激烈的时候,他越是冷静;而越是冷静,他越能感到激情澎湃,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同一时间并行不悖,给他带来了特殊的体会。

  他用眼角余光注意到郭竟看着自己,满脸担忧的神色;丁奉在将士们跟前走来走去,略显焦躁。

  他又看到曹军迅猛的进攻已经突破第三道栅栏,因为战事发展得过于顺利,他们立即向两旁扩展队列,甚至有人直接收刀归鞘,双手攀援着栅栏翻越到后方。原本呈现出多个三角型突击队列不断切割粉碎抵抗的曹军,正面变得越来越宽大,声势变得越来越骇人,但队列本身却变得薄弱了。

  雷远看到了那支飘扬在盔檐侧面的红色尾羽,甚至还透过那些身着黑色甲胄的身影,看到在更后方张弓射箭的曹军射手和陆陆续续从石梯登上来的其他敌人。

  雷远掂了掂手中的短枪,做了几个刺击挥舞的动作,意外地很趁手。

  短枪长约七尺,枪杆以反复锻打过的精铁作脊,两面皆有数寸长的锐利锋刃,看起来寒光烁烁。这柄短枪并非雷远原有的武器,而是上次曹军的进攻被打退后,士卒们清理战场时捡拾到的。因为看它制作精良,必是曹军大将所用,士卒们未敢占为己有,而是将之献了上来。

  “是时候了。”雷远环视身边众人,大声道:“跟我来!”

  “跟随小郎君!”郭竟振臂高呼。

  “冲!冲啊!冲啊!”丁奉纵声狂吼。

  下个瞬间,数百人的密集阵型轰然响应,仿佛深灰色的浪潮忽然从深海中央涌起,迎着对面黑色的浪潮反扑过去。

  第0076章 迎击

  雷远快步向前,与几名惊惶退却的士卒错身而过。

  身后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他扭头看了看,只见樊宏和亲卫们率先赶了上来。

  樊丰暴躁地将退却的士卒推倒,喝骂道:“胆小鬼滚吧!我们死也要和小郎君死在一起!”

  这话语着实晦气,樊宏百忙之中飞腿踢了樊丰一脚,这一耽搁,便被数人超越到前头。

  陶威喘着气追及雷远,紧贴在雷远的左侧前进。当他阔步前进的时候,身躯略微有些上下顿挫,平端着的长矛也比别人起伏的厉害些。那是因为他很久以前膝盖中过一箭,伤了腿筋,平时看不出任何不妥,但快速奔走时,左膝就显得僵硬。

  雷远记得陶威说起过,这一箭是他幼时在彭城遭曹军所射。

  据说,陶威的家门与徐州牧陶谦沾着点远亲,凭此在彭城谋了个小吏职务,后来曹公击徐州,所过多所残戮,陶威家族倾覆,只得他自己勉强负伤逃生。在郭竟担任曲长、王延被派回联络以后,这名沉默寡言的武人在雷远的扈从队伍中就担负了更多责任,现在带领十余名部下,地位与樊宏仿佛。

  奔走在雷远另一侧的是傅恩。这名黄脸汉子经常吹嘘自己的厨艺,所以但凡雷远召集从骑们外出,在野地里忙活吃食的总是他。然则雷远并没觉得他做出的食物有多么美味,烹饪手段也无非大锅炖煮和烤炙两样。

  倒是有一桩:他和郭竟一样都曾在陈王部下效力,因此两人友善,郭竟特地赞叹傅恩刀法出众,所以切出的鱼脍很薄,想必是品尝过了。可惜雷远不爱生食,便没有这般口福。

  再疾走数步,又有更多人追了上来。

  “稳住!稳住!”郭竟呼喝的声音响起。

  雷远略微放慢些速度,以便于军官们整顿队列。由于地形和栅栏的限制,此前双方的战斗通常都以十数人至数十人的规模呈现,但这一次,雷远完整地投入了自己的所有扈从和郭竟、贺松、丁奉三个曲的力量,兵力多达六百余人,是对面曹军的三倍!

  不知从何时起,许多人的脚步汇集成了有节奏的轰鸣,这样的轰鸣声仿佛隆隆响起的战鼓,使得身在队列中的每个人都强烈感受到群体的力量。许多人原本因为敌人的凶猛突进而畏惧和迟疑,但此时此刻,当所有人聚集成紧密的大队伍前进时,他们立刻就坚定了信念:无非是作战罢了,身为主帅的小郎君本人就在前方,蝼蚁也似的士卒还怕死吗?甚至有些奔逃到半路的溃散士卒,这时候也转身回来,跟着大队前进。

  由于最前方的那座箭楼被推翻,另外还有不少弓箭手未能及时撤退,陷入到了第一第二道栅栏附近的绞杀之中,雷远等人得到的弓箭掩护明显减少了。更不消说,淮南豪右们历年来积攒起的弓矢,终究难与朝廷精兵所配备的强弓劲箭相提并论。当雷远再向前二十步的时候,他们开始遭到了曹军弓手们的抛射压制。

  昨日晚间,郭竟从台地后方的库藏中又搜罗出几副甲胄,显然都是梅乾压箱底的好东西。其中最为精良的一副,现在就穿在雷远身上。眼看箭雨当空而落,雷远及时抬起手臂。随着几声叮叮轻响,两支流箭被弹开了,手肘处微微一痛,吃了一箭,但箭簇未能深入。

  站在雷远右侧的傅恩被一支箭矢刺中了腹部,他大声咆哮着,拔出箭矢,继续前进,可是没走几步路就颓然倒地。

  站在傅恩身后的是樊宏樊丰两兄弟,樊宏持着一根长矛,而樊丰拿着刀盾,掩护自己的兄长。当傅恩倒下时,樊丰的前排一下子空了,他可以直接看到前方不远处,就是如同沸水翻滚般混乱的战场。他突然间浑身冒出了冷汗,恐惧感控制了他的身躯,让他的两条腿机械地挪动着,却不肯快步向前填补缺口。樊宏看了樊丰一眼,一言不发地奔了两步,紧靠在雷远的右侧前进。

  攒集的箭矢共有两拨,先后落入雷远等人的队列中,绽出血花点点,造成了不少死伤。惨叫声中,原本紧密的队列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