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长,撤离的同时,曹军随时南下,不能没有领军阻截的人。应该要求各家首领尽数征调麾下壮士,交给你统一指挥,提前进驻六安备战!”

  “什么?”雷脩流露出茫然的神色。

  “危急时刻,需要有人站出来纠合人心,为中流砥柱!父亲病弱,兄长难道指望陈兰梅乾他们担负此等重任吗?”雷远急道。

  “呃……”雷脩顿时动容,但又问:“万一那两人不服?”他在战场上的勇猛果敢远迈常人,但在战场以外,却未免太迟疑了。

  此时,踞坐在上的雷绪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而雷脩只是下意识地摩挲着刀把。

  雷远深深吸了口气,又将之用力吐出。

  他猛地从雷脩的身后站出来,大踏步走到厅堂正中。他大声道:“父亲,各位叔伯长辈,请听我一言。大家的部曲、徒附,散落在西至汝阴,东至九江的广袤地区,还包括决水、灌水上游山区的诸多村寨。即便立刻发出号令,十天左右才能尽数汇集。而曹军的下一步行踪难以预料,我们须得早做准备,以防曹军突袭!”

  首领们渐渐安静下来。有人低声道:“只要我们跑得够快……”

  雷远打断那人言语,继续喊道:“拖家带口的时候,再快能快到什么程度?如果这时候曹军直取灊山大营,我们怎么组织撤退?如果被曹军一路追杀到山里,我们还能留下多少家底?如果最后只剩下亲信左右若干人去江东做富家翁……那现在就可以走了,还用费那么多功夫讨论吗?”

  在哄闹声中,雷远加重语气:“即便是撤退,也一定要留下相当规模的兵力,为大营提供掩护,以保安全!”

  辛彬突然问道:“留多少兵力?留得少了,在曹军面前不堪一击;留得多了,各位将军只怕承受不起损失。”

  雷远明白他的意思。长期以来,各家地方豪族首领通过依附的农民获得源源不断的利益,通过部曲佃客控制依附的农民,又通过较精锐的武力维持部曲,维护其在大环境中的利益;此三者共同形成自上而下的体系。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直接掌握的武力,一旦武力被重创,部曲和徒附也就难以维持。因此辛彬其实是在提醒雷远:这些首领们各计私利,绝不愿意将自家兵力随便地投入作战;如果雷远想要他们倾尽家底,那是必然失败的。

  大难临头了还在算计自家的一盘小账,这是许多地方势力的通病。他们没有政治理想,没有长远目标,更没有全局意识;乌合于一处是为了维护私利,需要各人付出时,满脑子仍然想的是私利。诚如古人云: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

  雷远非常厌恶这种局面,但他又必须及时应对。

  “各位,不必许多兵力,也不会有大规模的作战!”他大声道:“我们固然畏惧曹军的强大实力,曹军也未尝不忌惮我们的殊死一搏。只要各位凑出一只精干兵力,多携旌旗、车辆、骡马,大张旗鼓进驻六县,伪装成诸位首领齐至前线,要与曹军决战的样子。则曹军必然会聚集大兵、严阵以待……这样一来,额外拖延三五日不成问题。”

  雷远环视众人:“与此同时,留守大营的诸位心无旁骛,全力组织民众撤退,可确保万全。如何?”

  “曹军大集之时,这支部队如何撤离?”辛彬又问。

  “六安城南二十里便是番山,六十里是小霍山,一百七十里是天柱山。沿此路径,凭借地形且战且退,为大队断后,最后跟随大队退往南方。”

  陈兰来回踱了几步,双手拳掌啪地交击:“我觉得可行!”

  梅乾微微点头。

  辛彬眼神闪了闪,慢慢坐回原处。

  于是所有人都望向雷绪。

  雷绪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边缘,发出有规律的得得声。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流露出深思的神情,似睁非睁的双眼拖出一条条的鱼尾纹,显得眼眶愈发深陷。

  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

  雷远始终屏息凝视着雷绪,当雷绪点头的时候,雷远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最近几次刻意的表现,应当已经给自己积累了足够的声誉。何况,考虑到兄长单纯以武勇行事,善于谋划的自己至少是个辅弼的良好人选。只要能够担负起这个职责,之后可做的就太多了……雷远看见陈兰略向前半步,却被身后的人轻轻拉扯袍袖,止住了。很好,这个任务本来也不适合他。

  雷远向自己的父亲微微躬身,将要说些什么,却听雷绪平静地道:“阿脩,这件事情,你来负责。我让贺松、刘宇他们助你,还有……嗯,请梅乾校尉随你一同前往,大小事务,你都要多请教。”

  梅乾明显有些意外,他叹了口气起身施礼,又向雷脩点了点头。

  雷绪加重语气:“现在你就去整备兵力,各家都要派出精锐,所有人今晚就出发!”

  雷脩愣了愣,连忙下到大堂中央行礼:“是。”

  而雷远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看到雷绪不经意的声音就像沉重的石块从高处坠下来,一块块轰然落在漆黑的地面上:“阿远,你左右无事,便带些人往西去,将今日的决定通知与我们相熟的各家村寨吧。是否跟从行动,由他们自行判断,你不要强求。”

  “……遵命。”

  第0007章 村寨

  当天夜晚,雷远和他的亲信从骑们便再度远离了灊山大营。一行人披星戴月赶路,直到夜色深沉如墨。山间的土路蜿蜒崎岖,土层中有许多石块裸露出来,这时候再勉强前行的话,很容易伤到马蹄,于是他们进入一处小树林里歇宿。

  “小郎君,请用。”孙慈就着篝火烤热了两张饼子,递给雷远。

  雷远带着部下们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只有孙慈想起了从伙房取来干粮和饮水。要不是这青年足够机灵,一路上可就难熬了。

  雷远默默地接过来,将之慢慢撕扯成碎块,塞进嘴里。

  他的思绪仍有些纷乱,现在已经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走出厅堂的。似乎兄长在背后呼唤过几声,但他没有理会。

  他能够理解父亲对长兄的偏爱,也能够理解将重责大任一步步移交给长子时,身为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本人并非喜好表现的人,原也不打算牵扯进这些权力交接的流程中去,对于这名见识超越时代的年轻人来说,为了继承家族的部曲徒附展开争夺,那格局未免太小了。但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羞辱,不代表他感受不到雷绪对自己的刻意漠视。或许习惯了等级森严的人不在乎这些,但雷远在乎。

  更重要的是,雷远失去了参与对抗曹军的机会……这个机会,对雷远来说非常的重要!

  雷远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焦躁。

  围坐在篝火四周的从骑们也沉默着,偶尔交谈几句,也都压低了嗓音。

  雷远这次出发,将全部的亲卫们都带上了,合计二十来人。他们都跟随雷远有些年头了,能够体会到雷远的不悦。虽然他们大都以为这是因为吴侯退兵、曹军即将压境的缘故,但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他们,使他们心中压抑。

  天上浓云遮蔽,没什么星星,也没有月亮,暗沉沉的,远近寂静无声。

  雷远起身向远处眺望,视线沿着起伏山梁向东北延伸,最远处地平线上朦胧的阴影,应该就是六安城。这座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