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山的太阳道:“你们想想,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看到两次日落?”

  见夕阳刺眼,王武阳赶紧又从百宝囊中,拿出一个螺钿的眼镜盒,取出一副金丝墨镜,递给师父。

  那是赵昊私人订制的一副,有小巧的椭圆形平光镜片、纤细的金丝镜腿,看上去,与后世的墨镜已经没有区别了。

  当然比起树脂镜片、钛合金的镜架,这水晶的镜片,纯金的镜架还是有点沉。

  ‘不过我喜欢……’赵昊美滋滋的架在鼻梁上,他感受到的不是重量,而是金钱的份量。

  两个弟子羡慕的看着老师,感觉这墨镜很是拉风,不由暗暗打定主意,等到了北京,我们也要定制一副……

  但眼下不是羡慕的时候,两人很快便沉下心思,苦苦寻思起老师的问题来。

  不一会儿,王武阳便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

  “我也想到了……”华叔阳也紧接着一拍脑门。

  然后两人便不约而同躺在甲板上,只见原先刚与地平面相交的一轮红日,一下就只剩了一半。

  不一会儿,那轮红日便彻底消失在两人眼中。

  二阳又赶紧从地上蹦起来,果然看到那本已落山的夕阳,重新露出了半圆!

  果然看到了两次日落!

  待到夕阳再次落下,余辉将天际照耀成绚丽的紫金色,两人终于收回了目光。

  “如果爬到桅杆上,应该还能再看一次夕阳!”华叔阳抬头看到了在晚风中鼓荡作响的风帆,便真个要爬上去看看。

  “不用看也知道是这样。”赵昊怕他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忙叫住华叔阳道:

  “但这只能证明地面有弧度,还不足以说服别人,地球是圆的。”

  “那倒是,谁让地之广,足千万里呢。一只蚂蚁如何能窥得全貌?”华叔阳苦笑一声。

  “除了环球旅行之外,还是有法子证明的。”赵昊却微微一笑道:“当然,这不是你们现在该思考的问题,先给我好好用功,考个状元再说!”

  “是,师父……”两个徒弟恭声听命之余,为免也会腹诽,师父又卖关子了……

  第三篇 燕京春来

  第一章 扬州行

  当天,众人在船上过夜,翌日上午抵达了扬州城。

  扬州滨运河、临大江,自古便是天下顶尖的商业大都会,天下商贾咸居于此,造就了扬州城的千年繁华。

  到了本朝,扬州经济中心的地位虽然被金陵、苏杭所取代,但其仍是全国的盐运中心。

  每年有亿万斤的海盐,从扬州沿大运河和长江,转运到全国各地贩卖销售。毫不夸张的说,半个大明的百姓,都在吃扬州发运的淮盐。毫无疑问,如今这是一座因盐而兴,因盐而繁华的城市,城内大小盐商已然超过百家,其中又以徽商为最。

  徽商在扬州包揽盐运,两淮额引一千六百九万有奇,皆归徽商十数家承办,然后才分发给下面的中小盐商。

  这些大盐商家资巨万,坐地生财。毫无经营之苦,自然视金钱如粪土,早已没有了传统徽商的勤俭抠门。他们在扬州生活侈靡奢华,竞相修园林、养瘦马,建戏班、搞收藏……当然,除了这些个人享受外,他们也会积极的修桥铺路建学堂,为公共事业慷慨解囊。

  盐商们还尤其喜欢助学,非但扬州和徽州的贫困学子会得到他们的资助,但凡从大运河进京赶考的举子,只要在扬州落脚,必然有盐商盛情款待,临走前还会送上不菲的程仪。

  因此,盐商们在士林中的风评,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般不堪,反而很得读书人喜爱。与赵昊他们同行的这班举子中,曾接受过盐商资助的,便不乏其人。

  插着黄旗的客船,陆续抵达扬州的东关码头。

  每到一艘,举子们便被早就等码头上的各家盐商,争抢请回各家的园林,大排筵宴,好生招待去了。

  赵昊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他们的船上黄旗最多,引起的争抢也最激烈。

  最后还是扬州八大总盐商之一的叶家出面,将他们这一船举子一分为二,一半由其余几家瓜分,另一半则被叶家包圆。

  赵昊他们坐上豪华舒适的八抬大轿,在鸣锣开道声中穿街过巷,被抬进了扬州城。

  等众人下轿,只见已身在一处豪奢华美的园林之中,到处是锦幕貂帷、书画尊彝,饰以宝玉,藏以名香,其服用之僭,池台之精,不可胜纪。

  此时午间暖阳高照,主人家便在水榭中设下宴席,赵昊等人入席,只觉室内温暖如春,四周水木清湛、锦鳞游泳。又有绝色女史若干环侍一堂,温香软玉、细语柔声。又有梨园戏班,承应园中,堂上一呼,便歌声响应,丝竹悠悠,让举子们仿佛从人间来到天堂,只觉四周金碧照耀、五色光明,与人影花枝、迷离凌乱。

  赵昊父子却是如坐针毡。对赵昊来说,他年纪还小,看不得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对赵守正来说,当着儿子的面,更是做不得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在主人家十分善解人意,微微一笑,对一旁恍若仙妃的侍妾耳语几句。侍妾便请赵昊父子,跟着她来到回廊尽头的一间花厅。

  “有人在等二位,请进去相见。”侍妾微一欠身,做个请进的姿势。

  赵昊警觉拉住了赵守正。

  侍妾见状不由轻笑,对里头道:“赵公子,你要等的人来了。”

  赵昊父子愣神间,便看到穿着出锋锦袍、头戴嵌玉幞头,富家子弟打扮的赵显,快步走到门口。

  一看到是大侄子,赵守正不由吃了一惊。“哎呀,赵显,你不是回休宁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见到你爷爷了吗?”

  赵显忙向二叔行礼,然后又跟赵昊打过招呼。

  那侍妾便福一福,无声告退了。

  “二叔,这个,是……”赵显嘴拙,面对二叔连珠炮似的发问,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一跺脚道:“咱们回家再说吧。”

  “回家?”赵守正不由问道:“回南京还是休宁?”

  “隔壁。”赵显苦笑着头前带路,一脸无奈的对两人道:“到了你们就都知道了。”

  赵守正只好压下满腹疑窦,跟着大侄子穿过一道开在墙上的汉白玉月门洞,来到另一处豪华的园林中。

  ……

  进去园中,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前行,只见路旁翠竹千竿,花木扶疏。

  待到转过一处名为‘柳暗花溟’的太湖石,便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处残荷映水的小湖畔,是极为典雅的曲廊幽榭,花厅书斋。

  虽不如隔壁那样金碧辉煌,豪奢无边,却显得更加高雅有格调,更符合读书人理想审美。

  赵守正不由点头连连,对儿子笑道:“等咱们安定下来,也修一处这样的园子,然后咱爷俩每日赏花钓鱼,简直活活美死……”

  “没出息的东西!”却听一声熟悉的呵斥,吓得赵守正猛一哆嗦。

  父子忙循声望去,便见暌违近一年的赵立本,头戴乌纱的平定四方巾,身穿栗色暗花的湖绸道袍,正红光满面的佯怒看着儿子。

  “哎呀,父亲……”

  赵守正眼碟子浅,一看到日夜牵挂的赵立本,马上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