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魁首。令天下人魂牵梦萦的秦淮,狭义上指的就是这一段。

  自唐朝起,士子们便有取得功名后,携妓冶游庆祝的习惯。

  这一好习惯自然被士人们完整的继承到了大明。

  此时,赵守正便和他同科中举的应天府同年,乘着一艘大大的画舫,携几位女史,带一班梨园,徜徉于这段河道上。

  只见河两岸,是一家挨家雕梁画栋、丝幛绮窗的妓家河楼。

  那每一栋河楼中,都住着一位色艺双绝、艳压群芳的江南名妓。

  她们的一颦一笑,一唱一叹,无不勾动着这座城中公子王孙、富商巨贾的心神魂魄,让整个金陵城都拜服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虽然新科举子们颇受女史们欢迎,但不提前一个月预约,也休想踏上这些旧院河楼,成为那些江南名妓的座上宾。

  不过仅是乘船经过这些神仙宫阙般的河房,便足以让他们一个个神采飞扬,争相赋诗填词,孔雀开屏似的展示自己的才华。仿佛这样便有可能,得到哪位名妓的青睐,忽然推开轩窗,投来嫣然一笑一般。

  这种时候,赵守正却十分沉静,他微闭双目端坐在红木的杌子上,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轻叩着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仿佛在品鉴着同年的作品,又仿佛在享受这份成功后的喜悦。

  他没想到中举之后的喜悦会是如此悠长,几乎每日都有不一样的快乐涌到面前。在这样巨大的幸福感面前,似乎过去那些年经历的磨难,都值了。

  “兄长,兄长……”呼喊声将赵守正唤回神来,他定睛一看,叫他的是大名鼎鼎的唐荆川之子,今科应天乡试的第三名唐鹤征。

  “贤弟何事?”赵守正这才睁开眼,温声问道。

  “那边有浙江举子在撒野哩!”唐鹤征便指着前头一座河房,愤愤说道。

  “不错!”其余几个同年也愤愤不平道:“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兄长,咱们去会一会!”

  中举之后,赵守正居然被同年推举为长兄。

  年谊与同窗不一样。大家赴过鹿鸣宴,一只脚便踏入了官场。日后仕途险恶,需要彼此守望照应,自然要好好经营关系,是以不像同窗那样冷漠。

  因此赵昊十分支持赵守正与众同年搞好关系,为此拨给父亲整整两千两银子,让他多多埋单,多多召集聚会。这本就是赵守正当侍郎公子时所擅长的,大把银子撒出去,果然让众同年对他交口称赞,又恢复了当年的风采。

  赵守正年纪摆在那,堂堂解元还是他徒孙,这让其余同年安敢居他之上?

  再加上这届中举的休宁老乡不少,众人一起捧他,便让赵守正当上了,本届应天举子的老大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虽没逛过秦淮,秦淮有我的传说

  秦淮河画舫上,赵守正顺着同年所指,便见另一条大小相仿的画舫,堵在一间挂着‘淡粉’旗号的河楼小码头上。

  十几个穿着黑绸圆领的举子明显想要上楼,那淡粉楼的嬷嬷领着几个大茶壶,挡在码头上。

  “诸位老爷海涵,我家姑娘已然约满,实在抽不开身啊。”嬷嬷脸上赔着笑,却是寸步不让。

  “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是你们惯用的伎俩!”那些举子操着明显的浙江口音,一个个面色酡红,显然是游河喝多了。

  “就是,这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客人?当我们在杭州,没上过青楼吗?”

  “我们堂堂解元公,就是巡抚大人都见得着。如今从浙江慕名而来,别给脸不要脸!”

  “快喊郑燕如出来,你还敢推三阻四,信不信咱们一封信给到应天府,把你个破河楼拆掉!”

  赵守正当了那么多年公子哥,一看就知道又是外地的豪客,不懂秦淮河的规矩,在女史楼前撒野。

  见状,他便含笑点头,对众同年道:“会会他们!”

  一众同年闻命愈发来了劲头,竟命船夫直接将画舫撞向对方的船。

  那些船夫更是见惯了秦淮河上的争风吃醋,先是借故推脱一番,等到拿了赏银,便徐徐操船撞向了浙江举子的画舫。

  ……

  砰地一声,两艘画舫拦腰撞上。

  撞击虽然不重,但雨天甲板湿滑,那些正聒噪的浙江举子猝不及防,还是一个个东倒西歪,不少人的圆领袍都被溅上了水。

  “哈哈哈……”

  看着浙江举子狼狈的样子,应天举子们捧腹大笑起来。

  “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秦淮河,看看自己什么熊样!”

  “你们开船不长眼吗?”

  浙江举子们恼火的望来,一看对方也是一群举人,便知道碰上找茬的了。

  他们自中举以后,春风得意。一路北上金陵,所到之处无不高接远送,自然气焰正盛,哪还管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便指着赵守正、唐鹤征等人破口大骂起来。

  应天举子同样气焰嚣张,便和他们隔船大骂起来。

  一时间各种骂人的吴语官话,在秦淮河上横飞,引得两岸行人纷纷驻足,河上的游船也停下来看热闹。

  看着两边三十多名举人骂街,人们纷纷掩口直笑。

  在大明的士绅阶层中,贫穷乍贵的举人老爷风评最差,显然并不冤枉。

  眼看河面上乱成一锅粥,那淡粉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委婉流畅的琵琶声。

  说来也是神奇,那琵琶声一起,喧腾的人声便低了大半。待到曲调起来,琵琶声愈发隽永清晰时,粉楼外、河面上便再没有一点人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那淡粉楼主人弹奏的琵琶曲。

  在那起起落落的琵琶声中,人们浑然忘记身在秦淮烟雨间,仿佛来到了秋高气爽,风静沙平的旷原之上。仰头只见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低头顿觉心旷神怡、浮躁尽去……一个个斗鸡似的举子,这下终于冷静下来了。

  原来是那淡粉楼主人郑燕如,终于出手平息事态了。

  她是去年评出来的金陵花魁,十分自重身份。这种恩客间的争风吃醋只会拉低她的风评,让同行笑话她镇不住场子。

  等到一曲终了,河防的轩窗打开,现出郑燕如姣好的身姿、完美的玉容。

  秦淮河两岸登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好,郑大家的琵琶果然是金陵第一啊!”

  “不愧是郑大家啊!”

  郑燕如在楼上,朝众人福一福,先向赵守正一伙人道声感谢。然后她目光投向画舫上的浙江举人,轻启朱唇道:

  “承蒙诸位公子错爱,燕如不胜惶恐。”

  那郑燕如的声音,如她的琵琶声一般,仿佛有着征服人心的魔力。

  方才还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一众浙江举子,居然全都变得规矩起来。为首的那个卖相还不错的举人,忙客气的拱手自报家门。

  “在下浙江黄洪宪,酒后无德,唐突郑大家了。”

  “黄兄可是我们浙江今科的解元!”一旁的浙江举子,忙帮他吹起了法螺。

  “郑大家应当知道,我们浙江乡试天下第一,黄兄能中本省解元,那是有状元之才的!”

  大明文教昌盛,江南甲第天下,这是公认的事实。但江南的文教谁是第一,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