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加之我也很看好丝织行当,觉着开海之后,这行肯定比开南货店赚得多。便想趁着场房、织机、织工的价格,还没跟着生丝的价格涨到顶,赶紧抽出银子来入手。”

  唐友德说着两手一摊道:“当时耍了个小聪明,寻思工场开起来还不得一两个月?到时候丝价肯定不会一直那么高,我先高高卖掉,到时候低低买进来,里外里不就省一大笔?”

  “哈哈哈……”这下刘员外彻底不疑有他了,笑着拍了拍唐友德的胳膊道:“这就叫隔行如隔山,唐老板想换行,学徒费就得交足。”

  “唉,这次可真是出了血本了。”唐友德说着朝刘员外拱手求道:“你看,我也把赵公子劝来了,他抬抬手不再为难刘员外,刘员外也给咱一条活路吧。”

  “嗯……”刘员外装模作样的寻思起来。但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好寻思的。

  一来,他因为某个原因,需要赶紧退婚,不然就又要得罪人了。

  二来,他也没说谎,生丝价格苏州商会看到至少五两,甚至更高。而且丝价将在高位,至少维持到明年春天生丝上市,才有可能稍稍回调。

  是以他屯在库里的十万斤丝,与其干放着长毛,还不如借出去赚一票利息呢!

  想到这,他才微微松开眉头道:“利息怎么算?”

  “先借三个月,按行规。”唐友德便答道。

  “九出十三归……”刘员外略一沉吟,摇头道:“到时候的丝价难讲,折成银子可不好算。”

  “这简单,我借丝还丝,不涉银钱,不就简单了。”唐友德仿佛把心一横,说出了刘员外最爱听的话。

  在看涨的行情下,借丝还丝当然比借丝还银,对他来说更有赚头了。

  见唐胖子如此豪爽,就算没有退婚这条件,刘员外都想要借丝给他了。

  “那要借多少呢?”刘员外便问道。

  “一上来用不了多少丝,不过我准备三个月内,将织机加到五百台,差不多得两万斤丝才能顶得住。”唐友德便道出了数目。

  “两万斤丝,放以前倒没什么,但如今可就值钱喽。”刘员外瞥一眼赵昊道:“光凭一纸婚书,怕是借不了这么多给你。”

  “我还可以用唐记作保,要是到时还不上,两家店都是刘员外的。”唐友德一咬牙,势在必得。

  刘员外略一盘算,他已经调查过了,唐友德两家南货店都位于闹市、且规模不小,盈利颇丰,怎么也能值两万两银子。

  “还得再加上味极鲜。”刘员外精明的不愿承担一丢丢风险,看一眼赵昊道:“你能做主吗?”

  “算你狠,可以。”赵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

  最艰难的条件谈妥之后,刘员外也没必要再为难两人,三方很快立好了契约。

  然后第二天,双方来到白鹭洲码头交割,待刘员外将一万八千斤生丝,转存到唐友德名下时,赵昊也用他女儿的庚帖,换回了自己那张。

  等唐胖子去送刘员外回来的时候,赵昊把玩自己的庚帖片刻,随手就撕碎丢到了河中。

  “呼,这下我父子终于恢复自由身了……”

  赵昊背着手,立在码头上,感到天地都宽阔了很多。

  这时,唐胖子回来了,小心翼翼掏出那张存单,问赵昊道:“公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不是说过了吗?这两天就全都给我卖掉,一斤丝不准剩!”赵昊看着远处成群的白鹭,露出了猫戏耗子的冷笑。

  饶你姓刘的奸似鬼,也要喝本公子的洗脚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该死的权贵们

  返程时。

  唐友德终于还是忍不住,惴惴问道:“要是公子猜错了,丝价没有跌下去,哪怕维持现在这个价,咱们都要赔进去两万多两银子啊。”

  还有句话他没敢说,除了赵昊之外,如今可是所有人都看涨到五两乃至六两之高啊!

  按赵昊说的一斤丝不剩,到时候现还现买的话,丝价不用涨到六两,五两就能让他俩破产。

  “老唐,我来问你?”赵昊这次倒没再逗弄唐友德,而是指着远处码头那望不到边的生丝仓库,一字一顿道:

  “这里头的丝,整个江南的丝,都涨到五两银子,得值多少?”

  “一亿两总是有的吧。”唐友德其实也说不准,只能瞎估量。

  “大明朝的商人们,能拿出一亿两白银吗?”赵昊又问道。

  “那肯定拿不出来。但日本人,西洋人不是有吗?”唐友德道:“要不是开海,生丝价格也上不来啊。”

  “如果开海之后,一年只能卖到海外几十万斤呢?”赵昊幽幽问他最后一句。

  “那价格肯定要雪崩的。”唐友德打个寒噤道:“我听那些丝商说,他们估摸一年连丝带绸,至少能卖到海外五百万斤呢。”

  “做梦去吧。”赵昊却哂笑一声道:“不要低估了某些人的贪婪。告诉你吧,原先双屿港还在的时候,闽粤海商将生丝,从江南卖到马六甲,可以获利三倍!后来朱纨捣毁了双屿,汪直又在舟山重建了走私贸易港,在他垄断海上贸易期间,将生丝从江南买到马六甲,可以获利五倍。”

  顿一顿,他又不无嘲讽道:“汪直死后,舟山沥港也被捣毁了,海禁也森严了,片板不下海了。但有人却依然可以将生丝运到马六甲,而且能赚到十倍的利润!”

  “啊,这么多?!”唐友德惊呆了,半晌方喃喃道:“不是说,有水师拦着,出不了海吗?”

  “拦的是旁人的船,不是那些人的船。”赵昊冷笑一声道:“让大家一起发财,哪有吃独食来的过瘾?”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唐友德一阵毛骨悚然,什么样的势力,居然可以让朝廷的水师为虎作伥?

  “就是拦着不让开海禁的那些人。”赵昊说完,看唐友德一眼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啊……”唐友德瘫坐在车厢中,哪还不明白赵昊的意思?

  那些人之所以不让开海禁,是为了吃独食。现在迫于形势放开口子,丝价便马上窜上天去!但是,现在涨上去的钱,都是原先那些人的利润啊!

  这让那些习惯了享受暴利的家伙,怎么可能答应呢?

  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方设法,把口子重新扎起来呢?

  虽然开海已成定局,但这口子怕是真如公子所说那样,只会开很小一点……

  到那时,丝价自然崩盘……

  幸好,有公子为我引路,不然贸然投身其间,怕是只有粉身碎骨一途了。

  等唐友德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汗湿衣背。他刚想诚心实意吹捧公子几句,却见赵昊沉默的坐在窗前,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喜色,反而眉头轻蹙,像有深深的忧虑埋在心底。

  唐友德无法理解,身为这场搏杀的大赢家,公子到底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

  好在回到蔡家巷,赵昊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两天他在外头忙,两个学生便回去读书了,院子里只有高武和巧巧,倒是难得清静起来。

  可惜今天注定不太平。

  他刚跟唐胖子分开,进家还没洗把脸,就见在前头帮忙的高老汉,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