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说一文钱不要给他,我还能当真不成?”

  “那还有十两呢?”赵显却大煞风景的,又追问了一句。

  赵守业登时大怒,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道:“你傻啊,你外公一家财迷,空着手能让咱们住下吗?”

  赵显不由吃惊道:“啊?咱们不是去官舍住吗?怎么要去外公家?”

  “官舍里有人给你洗衣做饭吗?有现成的不吃去自己开伙?你会算账不会?!”赵守业板着脸教训儿子道。

  “那不成吃软饭了吗?”赵显一边跟着父亲,往外公家方向走去,一边小声嘀咕道。

  “能吃就行了!管他软硬了……”

  父子俩说着话,便往西去了。

  ……

  等到老大父子也消失不见,赵立本从巷子里背着手走出来。

  原来他偷偷跟在后头,把两个儿子的话都听得明明白白。

  “唉,软饭有那么好吃吗?一个个都没点骨气……”赵立本一阵唉声叹气,似乎很为自己的教育失败而自责。

  叹息声中,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双驾马车,稳稳停在了赵立本身旁。

  车帘拉开一角,淡雅的香气便透出来。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向赵立本含笑招了招手。

  穿着青色绸缎袍子的车夫拉开了车门,又有满头珠钗的侍女下来,为赵老大人设下了锦墩。

  只见赵立本面不改色,挺直腰板,踏着锦墩上了马车。

  赵立本一上车,侍女便关上了车门,径直上了后头一辆马车,不再打扰车厢中的二人。

  两辆马车便沿着秦淮河畔,缓缓向前驶去。

  ……

  车厢里,铺设着柔软的地毯,搁着檀木的小几,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水果,还有个银质的方盒。

  待赵立本在榻席上坐定,那四十多岁的妇人便盈盈下拜,眼里满是欣喜之色。

  “让大人久等了。”

  “说了让你在城外等候,怎么就是不听话!”

  赵立本却丝毫不假辞色,板着脸训斥道:“万一让我儿孙碰见,如何收场?”

  那贵妇人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愈发柔情似水道:“妾身是担心你嘛……听闻大人遭此大难,我便星夜赶来。到了南京才知道,大人已经平安出来了。”

  赵立本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道:“老夫纵横官场多年,什么事摆不平,要你担心?”

  “是,是我说错话了。妾身最崇拜的,就是大人的这份自信。”妇人眼中满满都是崇拜。

  “唉……”赵立本这才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了妇人。

  那妇人又打开了银盒,里面乃是一方热腾腾的棉巾。

  她模样雍容华贵,一看就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人上人。此刻却如婢女般拿起棉巾,亲自侍奉赵立本擦手擦脸。

  “妾身看赵府已经易主,大人家两位公子爷似乎没处着落,不如让妾身安排一二吧。”妇人又俯身给赵立本脱下靴子,换上双轻便的软底绸鞋。

  “要你多事!”赵立本却不领情,硬邦邦道:“他们养尊处优几十年,一个个都养成了废物。老夫正待借此机会磨砺他们一番。”

  贵妇人露出恍然之色,忙点头连连道:“是我多嘴了。原来大人用心良苦,果然不愧是大人啊……”

  说话间,马车驶到秦淮河畔的一处码头,赵立本掀开车帘,看见一艘插着‘伍记’旗号的客船,正静静停泊在那里。那客船足有三层,雕梁画栋十分豪华。哪怕与河面上来往穿梭的那些王公贵族的画舫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赵立本和那妇人下车时,码头上居然一个闲人也没有。因为连这码头,也是这贵妇人私家所有的。早有几十名仆从护卫,将出入口封锁起来,以免人多眼杂。

  看到这富贵迫人的气势,赵立本不为察觉的微微皱眉,旋即便重新板起脸道:“我现在是平头百姓,当不得这么大阵仗。”

  “大人在妾身心里,永远是当初……最英武时的样子。”贵妇人微微仰着头,迷醉的看着赵立本的侧脸。也不知这小老头,有什么迷人之处?

  “你送我回家就行了,我是不会去你家住的。”赵立本一边信步上船,一边对那妇人道。

  “知道大人要避嫌,进不得我这寡妇门。”贵妇人颇为幽怨的叹一声,旋即便贴心地笑道:“不如这样吧,我陪大人去苏州散散心,等大人休息过来,拿定了主意……”说着她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娇羞之色道:“你想去哪了,妾身就跟着去哪便是。”

  赵立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转瞬即逝道:“这还差不多。”

  妇人也跟着上船,两人并肩立在船头,客船便顺流而去,不一时就离开了南京城。

  第十一章 钟鼓楼

  直到从长江飘来的雾气慵懒散去,和煦的阳光才重新照耀在金陵城中。

  南京作为都会之地,靡丽之乡,有六朝烟水,江南贡院,也有甲第连云,秦淮风月。其壮丽繁华,东南之冠;文采风流,甲于海内。

  但那些,都距离普通老百姓有些遥远,真正熙熙攘攘,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地方,是位于北城的钟鼓楼一带。

  大明每座像样的城市都设有钟鼓楼。为了让全城的百姓,都能清晰听到晨钟暮鼓,钟鼓楼自然建在城市的中央位置,南京城也不例外。

  此刻,赵昊就站在那两座比邻而立的高大建筑中间,一脸的恍惚与震撼。

  前世他曾在南京读书,不知多少次经过这里。现在,他穿梭过四百年的光阴,再度重临此地,望着那熟悉的红色高大城阙,焉能不生出隔世的恍惚?

  四百年后,这里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鼓楼,已经不见了一旁作伴的钟楼。且那座在明代城阙上重建的清代鼓楼,也远远无法与眼前这座恢宏雄壮的伟大建筑相比。

  那时他就感觉,那座台上小小的楼阁,与其脚下巨大城阙般的基座很不搭配。直到现在看到那座高达十余丈,面阔七开间,占满整个基座,如凌霄宝殿一般矗立在眼前的鼓楼,还有一旁双子楼般的钟楼,他才恍然大悟。

  “本当如此,理应如此……”

  赵昊默默念叨了不知多少遍,才在赵守正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

  当他转过身来时,一个青石铺就的宽阔广场便映入眼中。虽然才是二月,春寒未尽,广场上已经有许多文人雅士、四方游客,专门前来瞻仰巍峨壮观的钟鼓楼了。

  广场上,有好些小贩挑着担子,叫卖着各种吃食玩意儿。父子俩还没吃早饭,便随便各买了两个酥烧饼,一边吃着一边往前走。

  鼓楼广场尽头,是数条六七丈宽的繁华街道,由此通向南京城的四面八方。

  赵守正一边嚼着沾满芝麻的烧饼,一边还哈欠连连。

  昨日父子俩与家人分开后,便找了间客栈投宿。因为囊中羞涩,住不起单间,只好在大通铺凑合了一晚。

  但这对养尊处优的父子,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密不透风的大通铺里,睡了整整二十个人,雷鸣般接连不断的呼噜声,熏得人睁不开眼的脚臭味,让父子俩通宵未眠。

  天不亮,两人便逃离了那间客栈,决定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