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作品:《刘备的日常精校版

西向,以南方为上。”说的就是座次。

  终于等到公孙瓒放下杯盏,刘备这才举起手中蜜浆杯,敬阎柔。

  “贤弟要走,备始料不及。今便以手中蜜浆代酒,愿一路顺风。”

  “少君侯,请。”阎柔郑重举杯,将杯中松泉酿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不等刘备发问,阎柔这便说道:“少君待我赤诚,阎柔不敢隐瞒。自从随少君贩马归来,在楼桑的日子,宛如置身梦中。然而美梦却总被噩梦惊醒。堂上恩师字字珠玑,柔听之却字字锥心。整日痛彻心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有些事,若不做,心怨难消!阎柔便一日无法面对席上诸位好友,无法承袭恩师的谆谆教诲。更无法承受少君侯厚爱。此去,待了结新仇旧恨,这便转回!从此洗心革面,聆听恩师教诲。鞍前马后,已报少君侯再造之恩!”

  说到最后,阎柔竟涕泪横流。

  耿雍曾说阎柔,心思深沉,时有愤恨之气,必身负大仇。

  如此看来,确是如此。

  阎柔虽小,身形却和刘备相若。幼时生活凄苦,固而年少老成。

  刘备让他拜在大儒陈寔门下,便是想借清静无为,明礼让、善德化的陈寔,化解他心头的仇恨。

  此举却有奇效。不然,听闻大儒教诲,阎柔也不会字字锥心,夜不能寐。

  纵然如此,心中愤懑却难以消解。必是血海深仇。

  阎柔声泪俱下,席上亦有人低声哭泣。公孙瓒也长出一口气,重重放下酒杯。

  刘备亦感同身受。这便悄悄拭泪,强笑举杯:“贤弟之心,备已尽知。如此,便再敬一杯。此去路途艰辛,生死难料。愿一路平安早回。”

  “愿兄(弟)一路平安早回!”公孙瓒、陈逸等人亦纷纷举杯。

  阎柔捧杯遥敬一圈,这便一饮而尽。

  喝完,阎柔从怀中取出个陶杯,离席捧到刘备面前。

  陶杯单耳,朴素无华。虽造型老旧,却并不值钱。然而阎柔贴身携带,必有不凡。

  “此乃阎柔在胡人帐中,取食之杯。我等汉奴,人手一杯。一日一餐,朝不保夕。此杯若有闪失,则活活饿死。若想活,便要将旁人食杯抢来。阎柔此杯,从未离身。今将食杯献与少君侯。从此而后,阎柔全族皆靠少君侯而食!”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阎柔便是借献此杯,举族托付于刘备。

  刘备这便起身,双手接过。

  陶杯离身,阎柔气势骤起。仿有千钧巨石卸下,一时畅快无比。这便起身告辞,脚步生风,一路长啸而去。

  众人纷纷冲到窗边追看。

  只见阎柔单人匹马,冲出邑中,消失在黑暗深处。

  等众人长嗟短叹的返回坐席,却见刘备正定定的望着手中陶杯出神。

  公孙瓒的目光最为复杂。

  想着与刘备的初识,再看今日之刘备。时过境迁。少时好友扬名封侯,自己虚长几岁,仍一事无成!

  倒是陈逸一语道破:“此杯乃阎柔取食之器。交给师兄,便是意指‘从师兄处取食’。乃是认主之意。”

  众人纷纷点头。

  哭的最惨的胡辅,以袖拭泪,泣道:“(胡)辅闻古人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今见阎柔和师兄之事,方知古人言之非虚!亦信‘牵招刘备’!”

  送走阎柔,日子又复归平静。

  十里水田,青苗长势喜人。

  完成了稻作最重要的插秧,邑民终能喘口气。日常田间管理,已无需众多人手。邑民纷纷复归工地。水榭很快便能完工。新扩建的演武场,也因人手充足,进度飞快。

  演武场的看台,是对邑民开放的。想要登台看精卒突骑捉队操练,只需买五文钱的票证一枚。

  如今楼桑富足,五文钱实在是有些便宜。

  问题是能容纳千人的看台,次次满座。一次买票,可得五千文。天天如此。一月可得钱十五万。一年便是一百八十万钱!

  堪比少君侯所收田赋!

  母亲颇多惊讶。耿雍、崔钧再次拜服。原本枯燥乏味的练兵,还能卖钱?关键是,有人从旁呐喊鼓舞,军士亦精神百倍!技艺累日精进,堪称虎狼之士!

  突骑和武卒的战马,都在环绕一层的大马厩内,专人饲养。兵士皆起居在二层兵营,就近操练。还配有汤池、医馆,军事学堂。即便是兵器维修,或者积攒了军俸,想要打一套上好的‘楼桑兵甲’。也有军中铁匠可助心愿达成!

  一套上好的‘楼桑兵甲’,由:一身搪瓷札甲、一柄卅湅大刀,一把并发手弩,一张二石强弓,牛皮箭囊内携白羽狼牙箭五十支,防身短剑匕首一对,诸多兵器组成。

  虽都是楼桑制式,却又可因人而异。比如箭囊。

  单单箭囊的样式,就分为几种。弩手背于身后,骑士悬在腰间。汉式箭囊多用于弩手背负。而‘胡禄袋’则是乌桓突骑的本部箭囊。

  各有各的长处。

  怎么习惯,就怎么来。无需强求。

  见识多了,邑民渐渐看出门道。‘忠霸盖猛,鸿冲盖袭’。便是楼桑八将的排位。

  黄忠自当排第一。随后是崔霸、黄盖、韩猛;潘鸿、吕冲、朱盖、魏袭。

  第114章 辟祸楼桑

  小暑后十余日,忽闻北海地震。又说黄县海啸。

  沿海居民,家园尽毁。黄县城内积水没顶,一片惨状。良田皆被海渍,土壤积盐成碱。庄稼死绝。黄县居民纷纷远走辟祸,异地乞食。成为流民。海啸很可怕。人畜卷走,良田尽毁。被海水渍泡的土壤,为盐所害。勉强种植,产量也极低,甚至寸草不生。需很多年,才能自行恢复。

  黄县外,蓬莱海港。

  田氏船队的管事,眉头紧锁。和几位船匠,正比照海船图册,对一艘桅杆毁于海啸的楼船,指指点点。

  海啸来的突然。好在船队已近港口。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却无一艘沉没。船上货物大半保全,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正说着,忽听背后有人稚气问道:“请问,可有船去下密?”

  管事闻声回头。正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少年童子,披麻戴孝,裤腿高卷,搀着个裙裾皆湿的孝服妇人,立在众人身前。

  “没有。”管事暗自叹气。想必这对母子,便是在海啸中失了至亲之人。

  “这可如何是好?”妇人忍不住垂泪。家中突遭大难,田宅皆毁。无处安身,唯有投奔父母亲族,躲过此劫。以待来日。奈何海水未退,道路尽毁。唯有乘船出海,才能抵达北海国下密县。少年举目四望,可海港内只剩田氏海船。往常那些近海客船,皆已翻覆,沉入大海。陆路、海路皆断绝,如之奈何。

  少年不忍寡母心伤,这便问道:“此船又要去哪?”

  管事这便答道:“此船要去幽州。装载楼桑寝垫,返回辽东售卖。”

  “可是陆城少君侯,牵招刘备的楼桑?”少年双眼一亮。

  “陆城亭却是少君侯的食邑。而牵招刘备,却是两人。牵招乃是少君侯挚友。”管事这便笑答。

  少年点了点头,这便冲母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