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节

作品:《龙战在野精校版



  论名气,席遥几可与法明看齐,乃现今公认的道门第一人。退隐南方前,更是西都长安举足轻重的人物,宇文朔、宗楚客、武攸宜虽与他没有交情,都曾见过面,亦最不理解为何这位孤傲不群、道门游仙级的人物,竟会出现在这里?

  席遥现身的震撼,立即打破了实力的平衡,不认识席遥者,如杨清仁等,亦从其立姿气度,瞧出他功力不在法明之下,再不若先前般有把握。

  龙鹰打出席遥这只棋,立时将对方的气焰压下去。不论法明或席遥,非只是拥有绝世艺业那么简单,更使人惊惧的是对佛门、道门和民众的影响力,配上龙鹰,实为揭竿起义的无敌组合。

  张柬之等朝臣被暗中通知后,莫不色变。

  女帝躺在殿堂北端高起一级台阶上的长卧椅里,拥被闭目,容色苍白憔悴,没半点血色,比之以前的明艳,似衰老了数十年,令人毫不怀疑她正危在旦夕,随时驾崩。荣公公贴身何候。

  李显的表现相当不错,虽然发抖,但并不显著,没有牙关打震,领着各人直抵阶下,下跪道:“孩儿向母皇请安!”

  众人一起随他下跪,李显右边的李旦领众人颂道:“圣神皇帝万岁万万岁!”

  立在武曌卧椅后右侧的龙鹰,瞧着跪满阶前的众人,心中不无感慨,耳鼓内响着对皇帝的例行祝颂之词,比对起女帝“病重”的情景,充满讽刺的意味。每一个人都有追求,皇帝追求的,正是他们永远不会得到的“永生不死”,武曌可以是唯一的例外吗?

  女帝的眼皮微动一下。

  荣公公单膝着地的凑到她耳边,唤了两声“圣上”。

  武曌眼皮轻颤两下,却没张开来,反是两唇微见抖动,似想说话。

  荣公公忙将耳朵凑到她唇旁去,接着站起来,唱喏道:“平身!”

  李显站起来,其他人随之。

  龙鹰和符太分立女帝卧椅后方右左两侧,法明则站在龙鹰右边,席遥于符太左方。符太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像眼前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法明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进入了观自在的禅定状态,像尊可永远如此站立的佛像,远多于有血有肉的活人。席遥闭口不语,虽是随便一站,竟能予人既在那里,又不在那里的奇异感觉,仿佛阳神从灵窍逸走了,只是这个修养,尽显其深不可测的道功,登时将同为道门的洞玄子比了下去。

  人人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气氛诡异紧张,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殿堂。

  龙鹰见状,怕惊扰女帝的轻轻说话,道:“请太子和诸位多待片刻,席天师已为圣上输进生气,催发生机,圣上醒来后,可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

  他还未说完,蓦地响起呜咽饮泣的声音,惹得人人侧目,痛哭者竟然是姚崇,似因女帝病危,真情流露。

  李显和李旦两双眼睛立即红起来,太平公主俏脸现出不悦之色,武三思眉头皱起来,旁边的张柬之探手抓着姚崇手臂,摇晃着,教他自重。其他人绝大部分面无表情,显然并不认同姚崇的举动。

  龙鹰却晓得警告生效了,虽只对姚崇起作用。他是全场唯一晓得姚崇在干什么的人,因能掌握到他心里的情绪波动。

  姚崇确有感触,可是远未达涕泪齐下的程度,一半是装出来的,此一“表态”,立将他从张柬之等政变大功臣划分出来,且肯定受到排斥。当日姚崇和桓彦范到阳曲来找龙鹰说话,密议里龙鹰苦口婆心地郑重警告两人,只诛二张不除武三思的遗祸,桓彦范充耳不闻,姚崇却听进心底里去,现在“情发于衷,非忍所得”的啼泣姿态,表达对垂危女帝的忠节,正因晓得武三思仍在,深感不妙,为避祸刻意将自己从功臣榜里自我剔除,求的是被拒斥放逐,躲过杀身之祸,此人宫廷经验的老练深到,令龙鹰心生佩服。

  饮泣声转微,各人的注意力回到女帝露在云龙纹绣被之上的龙颜处。

  就在人人认为女帝一双龙目永不会睁开来时,武曌似被姚崇的哭声惊醒,倏地张开。

  第十八章 绝代风流

  谁想过一个垂死之人,眼神可以如斯凌厉,非是精芒闪闪,神光烁烁,而是持着某种难以形容、持亘又神秘莫测的冷漠平静,使人感到在女帝虚弱的外表下面,仍隐藏着对抗死亡、不屈不挠的力量和斗志。

  圣神皇帝说话了,先是一声深沉的叹息,似一足早踏入鬼门关去,记起尚有难舍弃的心事,拔足返回人世,因而感受成功活着的满意。

  武曌眼神逐渐凝聚,认清楚立在阶台前是哪些人般,来回搜扫,最后凝定在立于最前方,居中的李显身上,淡淡道:“显儿要造反吗?”

  声音嘶哑,似狂风刮过一线天的狭谷,从牙缝间泻泄出来。

  李显立给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颤,牙关打震的跪跌地上,叩头道:“孩儿罪该万死!孩儿罪该万死!”

  李显跪低,谁敢站立,霎时间本站着的全跪下去。

  荣公公亦退往一旁跪下,因受不起太子的跪礼。

  龙鹰四人保持旧态,四尊神像般守在女帝椅后。

  半卧半坐的武曌目光缓缓扫过在场诸人,缓缓道:“二张呢?”

  李显怎敢答她?李旦的胆量并不比兄长大多少,太平则是无谓将此事揽到身上去。李氏子弟不敢答,武氏子弟更不敢答。李多祚和七大高手等回答便是越俎代庖,答此问之责顿然落到张柬之、敬晖、袁恕己、桓彦范和崔玄暐五人处。姚崇仍默默啜泣,没人指望他回答。

  张柬之责无旁贷地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之命诛之,但因圣上圣体欠安,不敢以闻。”

  女帝目光回到李显处,道:“既然如此,显儿为何仍不返东宫去,还到这处来烦朕?”

  众人见到女帝的说话愈来愈清晰,条理分明,暗自惊心。

  桓彦范叩首道:“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圣上,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圣上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

  这番话虽是跪着说出来,然而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该是早预想好了的。

  武曌目光移到他身上,柔声道:“二张就像当年的薛怀义,桓卿以为若没朕首肯,竟可办得到?废话!朕传位亲儿,乃朕家事,岂到外人置喙。你若敢多说一句,朕立即将你斩了,看谁敢维护你?”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

  即使桀骜不驯之辈如杨清仁、宇文朔者,亦犯不着冒这个险,可铁定长期处于女帝威仪下的李氏和武氏子弟,不敢逆女帝之意,其他人只好袖手旁观,在龙鹰等四大高手夹击下强如杨清仁、宇文朔也要饮恨当场,何况区区一个桓彦范?

  女帝目光移到崔玄暐身上,轻描淡写地道:“他人也许是通过其他途径晋升高位,唯独卿乃朕亲自提拔,竟然有份参与此事。”

  崔玄暐叩首答道:“臣此举正为报答圣上的大恩大德。”

  女帝冷笑道:“任卿说得如何漂亮,仍只是个见利忘恩、背主负义之徒,且乏远见,朕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仍可看你如何收场。”

  目光转往姚崇,音调转柔,道:“姚相何事痛泣?”

  姚崇呜咽着道:“诛凶逆者,臣子之常道,岂敢言功,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