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作品:《天可汗精校版

  就在这时,突然“砰”地一声,薛崇训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上就一阵剧痛,被什么玩意扎中了!

  娘的!这是什么自己人?!薛崇训的心顿时犹如掉进了冰窟,顾不得多想,又听到声响,他急忙一侧身,只见一根长枪又横着从胸前刺过。

  他急忙一脚踢翻车门,从里面冲了出来。

  一瞬间,他闻到了至少三种气味: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不知哪家院子里飘来了花香;但是花香中又夹带着一股尿臭。这样的小巷,常有人随地小便。无论在哪里,底层社会总是存在着这样的阴暗角落。

  “唰唰唰!”马车旁边的四个胥役顿时拔出了腰刀,连那个赶车的马夫也拿着刀跳下来。

  薛崇训想问姜长清这是什么意思,但马上他意识到是一句废话,便没有开口,只是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很快才意识到腰间只挂着空刀鞘。

  仍然没有人说话。在这黑暗的角落,气氛让人气闷。薛崇训的背上剧痛,他感觉麻衣已经被血浸湿了,冷冰冰地贴在背上。

  第十章 暴雨

  幽暗的巷子,难闻的尿臭,几个壮汉杀气腾腾,薛崇训还挨了一枪,背上流血不止。恍惚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姜长清一改笑容可掬的神情,冷冷道:“查明此人是敌国奸细,图谋不轨,给我做了!”

  旁边四个胥役,一个马夫,恐怕都是他的爪牙乔装来的,其中一个壮汉急于表现立功,听到姜长清发话,走将上来,提刀便捅。

  薛崇训当然不会束手待毙,盯住那人的来势,身体一侧,躲过一刀,顺手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拿,随即把他的腕关节给弄脱臼了,汉子“啊”地痛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其他四人纷纷拿起兵器围攻而来,薛崇训已顾不得害怕,他努力忍住疼痛,全力应付眼前的状况。

  五六个手执利器的壮汉对付一个人,又是在如此狭窄的巷子中,生死系于一线!或许是危机激发了薛崇训的潜能,此时他竟然十分沉静,疑惑、恐惧、紧张仿佛在一瞬间都不见了。

  说是迟那是快,四个汉子,其中两个挥起横刀迎头劈向薛崇训的脑袋,另外两个一前一后拦腰或扫或捅,几乎同时要致薛崇训于死地。

  就在这时,薛崇训忽然一个转身,一脚踢向后面那厮,“砰”地一声闷响,他好像听到了那厮的下颔破碎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双手骤然抓住前面那提刀横扫过来的手,用力向上一抬,“铛!铛!”火花乱闪,三把刀碰撞在一起,随即又分开了。

  薛崇训随即用肩膀向前一撞,听得一声闷叫,那人吃痛,刀就被薛崇训缴了过来。横刀,薛崇训玩得非常娴熟,提刀在手,整个一系列的动作十分流畅,毫不拖泥带水,马上一刀横劈,前后浑然一体。

  “噗”,锋利的刀锋划过皮肉,那声音听得让人心里发寒,鲜血飞溅在空中,光线太暗已是看不清楚了。

  光滑的刀身忽明忽暗,几个闪动,左右再次夹击薛崇训的两个人都中刀惨叫。另一个先前被折了手腕的汉子想帮忙,脑袋上也被劈了一刀,兵器从左手飞了出去,三人软软地向地面栽倒。

  薛崇训听得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那县尉姜长清反应倒是快,突突就向巷口狂奔。薛崇训没有追赶,他察觉到背上的伤口迸裂开来,此时恐怕正流血如注。刚才一顿打斗,时间虽短,但他处在极度紧张下全力以赴,体力消耗非常大,此时已是脸色苍白,满面细汗,他“哐”地一声把手里沾满血的横刀丢到地上,大口吸了几口气。

  那个姜长清铁定料不到薛崇训能空手打五个,就连薛崇训自己一开始也没有把握……如此黯淡狭窄的巷子,居然没有挨刀!鼻子里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此时才想起后怕,脑子里浮现出了刚才的情形。

  几个片段闪过他的脑际,他忽然意识到,围攻开始时后面那家伙挨了一脚,应该没死!他忙回头一看,果然见那胥役正缓缓地要捡地上的一把横刀。

  二人面面相觑,胥役弯着腰,嘴已经歪了,抬着头满脸苦楚地看着薛崇训,手刚摸到地上的刀柄。两人都是怔了片刻,胥役忽然抓起横刀站起身来。

  “霍!”薛崇训一声大喝,一个马步跨将出去,扭动身体,借助身体扭转和手臂伸直过程的双重速度,对准对面那人的脸,一记直拳,“砰!”一拳打到他的脸上,伴随着骨头破裂的声音,鲜血从他的七窍中飞溅而出,身体倒飞了出去。

  极度紧张的情绪爆发之后,薛崇训才感觉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双腿软得就像棉花。但他想起姜长清跑掉了,遂不敢再逗留,只得摸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巷子另一个方向疾走。

  那个狗日的县尉为何要暗算老子?薛崇训满肚子郁闷和疑窦,暗自寻思,一回到长安,非把他们家诛灭九族不可!不过首先得想法从达化城跑掉,估计县令和姓姜的也是一路货,此地偏远,不可逗留!

  他一面快走,一面把手从肩膀上绕到后背一摸,满手的血,便用这个奇怪的姿势按住伤口……伤在背上,有啥法子?刚走到巷口,忽然脸上一凉,几滴冰凉的水落到了他的脸上,没一会,天上便下起来暴雨,他片刻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喀!”雨中电闪雷鸣,轰鸣声听得人心悸。薛崇训一面走一面回头看,担心着不知何时便会有人在抓自己。

  夜幕完全降临了,此时城门恐怕早已关闭,薛崇训不知去往何处。住客栈显然不安全:身上带着刀箭伤,别人会报官;而且也没钱,用随身饰物抵押的话不是给人顺藤摸瓜的线索?

  瓮中之鳖,真是霉到了极点。他胡乱走了一阵,双腿发颤,伤口被生雨这么一淋,会不会感染?他感觉越来越疲惫,真担心流血过多晕过去。

  入夜之后又是暴雨,路上看不见行人,他便如此绝望地一个人行走。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脚步声,薛崇训急忙回头一看,见只有一个打伞的人,这才松了口气,忙将手从背上收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行。

  那人快步走着,从薛崇训身边而过,但走过之后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过来。这时那人抬起了伞,薛崇训才注意到原来是个女的。

  “你受伤了?”听声音还带着稚气,年纪很小的样子,应是哪家的小娘,不过口音十分奇怪。

  薛崇训本想求救,但转念一想她的家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报官才怪!他便不予理睬,转身拐过一道墙,从另一条道走。

  却不料心下一分神,踢着一块什么东西摔了一跤,这么一摔,他疲惫的眼前顿时腾起一阵浓雾,意识渐渐抽离了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薛崇训突然醒来,他睁开眼睛,鼻子里闻到一股药味,眼睛一片漆黑……片刻之后,他便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于是心里顿时一阵紧张,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一下子便坐了起来,同时双手本能地在床上四处摸索。

  “你找什么?”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

  薛崇训吃了一惊,他的脑袋里像一团浆糊一样,怔怔地说道:“我的横刀呢?”

  “你是找这个吗?”一双小手递过来刀鞘。

  薛崇训这时才安静了些,恍然道:“你是昨晚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小娘!”

  小娘“嗯”了一声,便没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