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作品:《天可汗精校版

棍向他的颈子劈了下去,但因比武是“点到为止”,薛崇训也没有使太大的劲。

  鲍诚立刻猛推了一把,转过身来时,只见薛崇训已侧跳到空中,双手高举木棍,居高临下地竖劈下来。

  “破!”薛崇训大喝一声,有如雷霆万钧之势,“砰”地一声巨响,将鲍诚挡来的木棍从中间劈成两段,鲍诚接连后退了三步才站定,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承让,承让。”薛崇训微笑着抱拳道。这时周围的人也大声叫好起来,鲍诚一看这情势,不得不认输了,只得说道:“薛明公武功了得,佩服。”

  这时鲍诚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媳妇跑了上来,把金子递了过来,满脸笑意地说道:“还你,不该得的,咱们可不贪图。”

  薛崇训见那小媳妇满心欢喜的样子,顿觉有些奇怪,女人不都想自家男人赚到大钱么。鲍诚输了她高兴个啥?

  倒是鲍诚十分沮丧地说道:“吃了轻敌的亏,下回有机会再向您讨教讨教。”

  薛崇训哈哈大笑,“胜败兵家常事,不必执着。不过壮士确有本事,咱们不论输赢,这份酬金还是给你,但我想雇你做募兵将校,有马有粮有军饷,比跑江湖强,愿意么?”

  鲍诚脸上一喜,可还没等他回答,旁边那小媳妇却很不懂礼数地接过话道:“我们喜欢跑江湖,自由自在!”

  唐朝的女性地位较别的时代要高,但依然是儒家理念为核心的王朝,男尊女卑是人伦之道,男人说话,女人插话是十分不礼貌的。薛崇训听到她这么说话,心里也冒出一丝不快。

  果然鲍诚十分恼怒,怒视着那女人道:“我是看在同乡的份上,把你当嫂子照顾着,何曾失过礼数?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女人十分委屈,把愤怒转到了薛崇训头上,瞪着薛崇训道:“不是说好的,鲍郎赢了才给那钱?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薛崇训:“……”

  忽见女人的眼眶里竟然浸满了泪水,大声说道:“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稀罕,你走!”

  “放肆!”鲍诚大怒,拉了一把女人,将其拉回身后,抱拳对薛崇训说道:“乡下女人,没见识,明公切勿见怪。咱们找个地方细谈?您只管放心,旅、队、火操练我全懂,也能管束得住手下,有机会为国效力我一百个愿意,甭管她,她并不是我内人,不过混口饭吃的时候装的罢了。”

  “哦……”薛崇训看了一眼后面垂泪的女人,心道原本我还以为这鲍诚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为了治娘子的病不惜街头卖艺,看来世间事并非人们看到的那么简单纯真啊!

  这时女人恨恨地说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为了富贵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吗?”

  鲍诚脸色铁青,喝道:“闭嘴!不说话能当你哑巴?什么富贵,我是为国效力,总强过街头卖艺!你个扫把星,不坏人的正事心里不舒服?”

  “好好,我是扫把星,不拖累你了,你走你的富贵路,我过我的独木桥,省得遭人嫌弃。”女人说罢泪奔而走,头上的斗笠也掉了下来,光着头顶跑进雨中。

  薛崇训看着她的背影,对鲍诚说道:“你先去把她追回来吧,安顿好了,到户部行辕找我,我姓薛,到时候我吩咐人给门子打个招呼。”

  鲍诚道:“甭管她,我和她又没多少关系,以往只是看在同乡的面上照顾着,给脸不要,管她作甚?”

  薛崇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死要面子才这样说,当下便说道:“各人家的私事,我管不着,我先回去,明日一早你到衙门里来。”他想了想,把手里的金子塞到鲍诚手里。

  鲍诚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万万不能受。”

  “别婆婆妈妈了,官府给你的安家费,应得的,把家里人安顿好。”薛崇训说罢便与他告辞,也不想耽搁事……他猜鲍诚马上会去把那小媳妇找回来,毕竟他们俩一块儿这么久了,鲍诚起先的态度应该只是做做样子,为了脸面而已。

  告别了鲍诚,薛崇训一看夜幕将近,便和三娘等几个侍卫一起往回走。这时三娘忽然说道:“那个女人真是可怜。”

  薛崇训便随口说道:“我也很奇怪,她干嘛没事给鲍诚难堪?男人得了份好差事,以后她也不用风吹雨淋的不是。”

  三娘冷冷道:“郎君难道没看明白?”

  “明白什么?”薛崇训有些好奇地问道。

  三娘冷笑道:“郎君、良人……可以同患难,不能同富贵。那女人看得明白,要是刚才那姓鲍的有了钱,又有了一份衙门的正当差事,别说能像以前那样成天陪着她,会不会抛弃她也难说。”

  薛崇训不禁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三娘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鲍诚好几次解释小媳妇不是他的内人……”

  “郎君现在明白那女人为什么会如此失礼了吧?”三娘淡淡地说道,“人之常情,世间上这样的事见怪不怪,郎君不必在意……换作其他人,多半也会和鲍诚一样,脸上一大块斑不说,手好像还有毛病。郎君给的那块金子拿到乡里,能买几个年轻的没毛病的小娘了。”

  “是这样?”薛崇训怔怔地说道,他默默地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说道:“三娘,你现在带两个人回去找找,天下着雨,那女人应该不会跑得太远。如果鲍诚没有找到她,你把她弄回来,不然她无依无靠地在洛阳怎么办?”

  三娘不动声色地抱拳道:“我这就去。你们两个,跟我走。”

  ……薛崇训回到住处时,发现房里的侍候丫头是白天在书房里当值的那个江彩娘,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不是白天当值么,怎么在这里?”

  彩娘低头道:“管事说难得我和郎君面熟,就让我过来侍候,也好让郎君省心一些。”

  薛崇训沉吟片刻,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忽然很意外地走到了彩娘的面前,伸手就要摸她的下巴。彩娘大吃一惊,急忙躲开了,失色道:“郎君,我只是个侍候人的奴婢,不能侍寝的……”

  薛崇训笑了笑,“你不愿意?”

  “我没有资格这样……”彩娘脸色苍白道,“郎君放过我吧,不然别人会在背后闲言碎语的。”

  薛崇训也不为难她,踱了几步,说道:“是这样,因为我的地位,不可能要你这样的人……你明知没好处,自然不情愿。”

  彩娘低头不语。

  薛崇训忽然叹息道:“假如我现在一无所有,然后你跟我了。但忽然有一天我飞黄腾达了,你说我还会要你吗?”

  彩娘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这郎君要问自己,我不知道呢。”

  第十五章 凶物

  她姓董,既不是 的小姐,一般是没有名字的,原本应该叫董大娘或者董二娘之类的名字。但因左颧骨的位置有一小块蝴蝶一样形状的红色胎记,父母邻居在她小时候便唤她蝶儿。她脸上的胎记并不大,也不甚难看,白天那块大黑斑自然是自己抹上去的,还有手不听使唤也是装出来的,为了生计博取看官们的同情心罢了。

  鲍诚本来以为她回“家”了,但回到住了多户人家的院子时,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着董氏。他走到自家门口,见门还锁着,一摸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心道她是真没回来。

  于是鲍诚打开门,把大刀等东西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