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中岩壁坚厚无比,如若不是开山显宝,纵有道门中的地行之术也穿不过去,但觉憋宝的处处诡秘。他也来不及多问,只得闭上口,紧随窦占龙。

  二人往山裂中走了一段,深一脚浅一脚的,伸手不见五指。崔老道想起来该用“千里火”了,连忙取出油篦子,凑在火烛上点。卖炸糕的油篦子在油锅中浸了几百年,一旦用火点上,火光照到十余丈开外。窦占龙一手牵了黑驴,一手执一面三角旗子,分开山中尘埃。崔老道暗赞:“好手段,非是道法!”二人有了火光,仗胆行至山腹之中,但见到好大一座城池,昏惨惨,暗沉沉。城门洞开,军民人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悉穿古时衣冠,一个个须发宛然,僵而不动。

  崔老道以批殃榜为生,见死人见得多了,可是见了这等情形,他也不免心惊胆战。窦占龙牵了黑驴在前引路,一边走一边挥动手中令旗,分开山中沉积的晦气。崔老道在后边举火照路,走进城中往深处张望,隐隐约约,殿宇巍峨。崔老道心想:大金国平辽灭宋,不知在夹龙山华阳宫中埋了多少明珠异宝、珊瑚玉树,随便取出一件,那也是价值连城,真不负贫道下山一场……他想得出神,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心中暗道:“惭愧,既然没有成仙了道的命,得受人间富贵也罢!”

  走在前边的窦占龙,发觉崔老道不走了,转过头来要说:“崔道爷你别光顾了看,还不快往前走?”怎知刚一扭脸看见身后的崔老道,他大吃一惊,吓得脸都白了。

  【4】

  窦占龙转头看见崔老道,脸上全无人色。可是吃憋宝这碗饭的,从来都是一个人,胆子不大可干不了。窦占龙有胆有识,骑上一头黑驴,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看见什么能给他吓成这样?崔老道持火照亮,瞧见窦占龙如此惊恐,他也吃了一惊:“贫道脸上有什么不对?”

  说到这儿要交代两句。窦占龙伙同崔老道来到夹龙山取宝,毕竟是一百二十年显一次的至宝,窦占龙也是心急,临走少说一句话,忘了告诉崔老道点火照路的篦子,要抽出来一根一根点,不能一下子都点了。崔老道不明所以,窦占龙怎么说他怎么听,既然让他点火,他一把火全给点上了,那能用得了多久?没等摸到华阳宫的殿门,他手上的“千里火”已经快烧完了。

  窦占龙心有不甘,胸口憋闷,眼前一黑,几乎吐出血来。那么多奇珍异宝唾手可得,此时出去容易,再进来可难了。下次开山显宝,还要等上一百二十年,谁等得了?可是“千里火”一旦灭掉,用什么火也照不见路。他一时疏忽,又怪得了谁?窦占龙想了想还是活命要紧,长叹一声,忙叫崔老道掉头往后跑。

  崔老道毕竟是老江湖,登时明白过来了。“千里火”亮是够亮,照得到十余丈开外,但是这个火用得太快了,到不了宫殿大门。趁有火光,他们还出得了山。到了这会儿,崔老道也不得不认命了。他一个批殃榜的穷老道,无福受用这么大的富贵,不该是他的财。

  二人争先恐后往外逃,进来时是手牵黑驴的窦占龙在前,出去时成了崔老道在前。崔老道腿脚不利索,跑得跌跌撞撞,但觉岩壁摇颤,“千里火”也灭了。好在他们进山之处还有一盏灯笼,灯光隐约可见。他们俩摸黑逃到山口,崔老道心中发慌,脚下拌蒜,一个踉跄扑到了地上,跌得他头破血流。

  崔老道往前这么一扑,刚好撞掉了纸皮灯笼。他崔老道是逃出去了,可窦占龙之前跟崔老道说过:“黑驴不探头,不能摘灯笼。”窦占龙牵了黑驴跟在崔老道后边,还没从山中逃出来,前边的灯笼掉了,转眼间两山一合。可怜窦占龙这个憋宝的,浑身本领无从施展,纵有异术,也难逃此厄,连同他的黑驴,一人一驴,活活夹死在了山中。

  “华阳宫误点千里火,夹龙山夹死窦占龙”皆为旧时传说,有好几个版本,内容不大一样。反正过去一百多年了,谁还在乎真假。我听别人说起,早在清朝末年,窦占龙同崔老道、张小把儿、傻宝禄等人相识,同在江湖上混饭吃,多少有些交情。后来窦占龙取宝而死,还是崔老道给他开的殃榜,崔、窦两家并未因此结仇。只说是天运循环,气数如此,命中注定,不在人为,凭他有多大本事,也是逃之不能。窦占龙该有这么一劫,该死活不了,没有崔老道他也躲不过去。

  【5】

  臭鱼提的这位九伯,是窦占龙的传人,都说他不是一般人,究竟有多大能耐,谁也说不清。说他会识宝,又不见他家中有传世的东西;说他呼风唤雨,也没见他有多大势力;说他有钱,可也不讲究吃穿。我一向不认得他,即使祖上有交情,那也是几代人之前了。倒是臭鱼,同九伯经常来往。

  明朝女尸身上的“仙虫”,还有死在西南屋的三姥姥,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臭鱼说该去找九伯问一问,九伯要说不知道,那也没人知道了。

  我想不出还能找谁,好似失林的飞鸟,无枝可依,只好跟臭鱼去找九伯。九伯也是一双夜猫子眼,在胡同一头摆摊儿卖旧货,说话客气极了,可是看不出有多大能耐。听臭鱼说,九伯以前手眼通天,后来不想折腾了,回到挑水胡同摆了个小摊儿,卖些破东烂西,不为挣钱,只当解闷儿。

  臭鱼他是打八岔的,以前帮九伯看过摊儿。既是熟人,他也不瞒九伯,将我们在挑水胡同的遭遇,从头说了一遍。三姥姥从明朝女尸身上取“仙虫”,是用的一个金盒。他又拿这个金盒给九伯看。九伯听完臭鱼说的话,没觉得非常吃惊。当年崔老道往西南屋埋下白脸儿棺材,他多少知道一些,那个祸害迟早要出来,保不准落在谁脑袋上。他说:“咱们几家是祖上三四辈的交情,你们能来找我,是信得过我,我一定会帮你们。刚听你们说的这个三姥姥,十有八九是个五行道。”

  我和臭鱼很是意外:“五行道?那不是跟当年的崔老道一样?”

  九伯说:“不一样,崔老道是天师道,五行道却是魔古道的一支。当年官府镇压五行道,那也是人尽皆知。五行道善于魇镇之术,是个出自湘黔交界的道门。那一带夷汉杂处,蛮獠交错,俗尚妖法。所谓‘五行道’,无非是自己抬举自己的称呼。民间传说放蛊,是将五毒置于同一瓮中,使其互相厮杀,活下来的一毒即为蛊。五行道与之相似,一个师父传五个徒弟,五个徒弟自相残杀,只有活下来的一个人蛊可以得到真传,是这么个五行道。”

  【6】

  九伯听过我和臭鱼说的遭遇,他说,显而易见,明朝女尸并非宫人,而是当年盗走“仙虫”的五行道门人。她扮成宫女躲进了皇宫,又困在乱军之中无路可逃,不得已吞下“仙虫”投井身亡。过去了一百多年,才有侍卫发现她的尸首,还以为是殉难投井的明朝宫女,厚葬于西关外烈女坟,棺材又被伏虎庄的盗墓贼挖了出来,又几经辗转,埋到了死过人的西南屋。

  三姥姥多半是五行道的传人,半年前搬来挑水胡同,正是为了盗取“仙虫”。三姥姥那套妖术,说穿了,无非是魇镇之法。西南屋门前的死孩子,据传是庙中供养的千年妖胎。

  按迷信之说,三姥姥的道行没有胎里道的高,犯了她的忌,有门也不敢进,借故同对门的二嫂子斗风水,迫使西南屋的住家搬走,又打算借纸人魇镇,妄图害死崔大离。没想到崔大离会踩八卦,躲过了这一劫。接下来的事儿,我和臭鱼也都明白了。但是全身肉须的“仙虫”埋在棺材中三四百年还能动,如若飞到活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