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们抻长脖子往棺材中看。与当年的传说相同,棺中是清朝皇后御赐的陀罗尼经宝衾。一大块五色织金的锦缎,图案以华盖佛塔为主体,四周围以梵文经咒,象征不可思议的无量功德,嵌一百单八颗琥珀东珠。以前说的“东珠”通常有两种:一种指关外的蚌珠,又称为北珠;另一种是松脂形成的琥珀珠。琥珀珠并不是很值钱,但这一百单八颗一般大小的老东珠,也不是等闲凑得出来的。嵌满老东珠的陀罗尼经宝衾,覆在尸身之上,让手电筒一照,熠熠生辉。可是,宝衾上边仅有一团乌黑的发髻,看不到明朝女尸的脸。

  臭鱼说:“棺材中是无头女尸?”

  崔大离说:“当年宫中侍卫在偏殿枯井中钩出明朝女尸,可没说有没有头啊……”

  臭鱼说:“要说投井而死不该没有头啊,人头跑哪儿去了?”

  我说:“没有头又怎么有发髻?你好好看看,是宝衾覆住了女尸的脸!”

  崔大离说:“对,对……不可能没有头,没有头怎么称得上‘面容如生’四个字。”

  臭鱼说:“那么为何要遮住脸?是不是大头朝下扎到枯井之中,把脑袋撞进了腔子?”

  我说:“不说脑袋撞进腔子,就是腔子撞进脑袋,它也称不上面容如生。”

  臭鱼说:“腔子撞进脑袋,那还不摔成烂菜瓜了?”

  崔大离说:“什么叫摔成烂菜瓜了?棺材中用陀罗尼经宝衾遮住死人的脸,这在以往又不是没有,你们俩少见多怪,不用犯嘀咕。”

  我说:“哥哥你不犯嘀咕,你倒是去揭开陀罗尼经宝衾,好让我们见识见识,明朝女尸是怎么个面容如生。”

  崔大离说:“兄弟你看你,这有什么可怕的?你可向来是胆儿大主意正……”

  我插口说:“你千万别夸我,你说我哪儿好,往后我改了还不成吗?”

  崔大离说:“我夸你干什么,我是说臭鱼可比你胆子大多了,这个活儿还得臭鱼来!”

  臭鱼说:“抠砖是我,撬棺材是我,揭掉死人脸上的锦被怎么还是我?”

  崔大离说:“没事儿,我在后头给你招呼着,臭鱼你只管揭下陀罗尼经宝衾,什么都不用怕,天塌下来也有哥哥在这儿给你顶着。”

  臭鱼说:“我不怕别的,只怕棺材里这位咬人!”

  我说:“你也不是吃亏的主儿,它咬你你不会咬它?”

  崔大离说:“别胡扯,大半夜说这个瘆人不瘆人?明朝女尸死了三四百年,怎么咬得了人?”

  臭鱼一想也是,伸手去揭陀罗尼经宝衾。手还没等碰上,宝衾上的颜色在一瞬间转为暗淡。

  我心想:刚开棺的时候,陀罗尼经宝衾鲜艳如新,过了几分钟便已显出旧色,明朝女尸死了三百年又怎能面容如生?也许枯井深处极为阴冷才得以让尸身保持不朽,埋进坟中那可不一样了……

  崔大离让我别走神,我接过他的手电筒,蹲到棺材头旁边给臭鱼照亮,也想看看陀罗尼经宝衾下边是不是只有几根枯骨了。臭鱼壮起胆子,伸手去揭陀罗尼经宝衾。

  此时墙角的半截蜡烛很暗,我们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却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4】

  臭鱼拉开架势,伸手过去揭陀罗尼经宝衾,不知摸到了什么,愣在那儿不动了。

  崔大离问道:“臭鱼啊臭鱼,你又怎么了?”

  我抬起手电筒照向臭鱼的脸,也问他:“你让明朝女尸咬了?”

  臭鱼一脸的骇异:“不是,不是,屋里有人!”

  崔大离说:“可不是有人吗,三个活的一个死的。”

  我转头看看四周,西南屋总共十来平方米,手电筒可以直接照到墙角,是没有多余的人。

  臭鱼抬头往上看:“我听到响动了……在上边!”

  崔大离说:“上边……上边也不该有人啊,是不是耗子弄出的响动?”

  我将手电筒的光束打到屋顶,当年水铺儿的西南屋仍旧采用木梁挂檩,房顶很高,不过屋子的面积不大,一丈见方。二哥一家三口搬进来,一间屋子半间炕,住得也不宽敞。二哥他会想法子,他看西南屋的房顶高,就在屋顶上打了一层木板,虽然低矮逼仄,但是放好铺盖,屋顶也可以住人。如此一来,相当于多出半间屋子。我们进屋之后,可都没到上边看过,因为西南屋刚发送过死人,谁会躲在上头?

  我边想边用手电筒在屋顶到处照,光束掠过木板上的一处窟窿,似乎有人躲在上边正往下看。我心中吃惊不小,感觉身后冷飕飕的,脑瓜皮子发麻,再将手电筒照回去,屋顶的木板上仅有个窟窿。

  我问崔大离和臭鱼:“你们俩瞧见没有?”

  崔大离说:“瞧见……瞧见什么?”

  我说:“臭鱼说得没错,上边是不大对劲儿……”

  崔大离说:“不说是耗子吗?屋顶上闹耗子,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说:“我看见屋顶的窟窿后边有只眼,耗子可没有这么大!”

  崔大离说:“没准是大耗子,咱别疑神疑鬼的,谁会躲在上边?”

  臭鱼握住撬棍说:“我先上去看看,要不然心里总不踏实,你在后边给我照个亮儿!”

  话没说完,但听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木板上爬动。

  西南屋上边铺的这层木板,与屋顶之间仅有一米,须借助门旁的木梯上下,进去直不起身子,只能趴下来,双手和膝盖着地。稍一挪动,便会压得木板“嘎吱嘎吱”作响。野猫野狗也上得去,发出的却不是这个响动。只有人趴在木板上行动,才会发出这样的响动。半夜时分,屋里屋外一片漆黑,突然听到这么个响动,既古怪又诡异,真叫人毛骨悚然!何况屋顶上根本不该有人,除非是在我们进来之前,对方已经躲在上边了,我们三个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那会是谁。

  木板上依旧发出“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的响动,一下接一下,缓缓地往墙边移动。

  崔大离紧张起来,捡起撬棍拎在了手中。

  臭鱼刚才还想上去看个明白,此刻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用手电筒照过去,心想:究竟是谁躲在屋顶上可以这么久一动不动,会是人吗?

  【5】

  我们三个人见了这等情形,皆是心惊肉跳,头发一根一根直往上竖。

  在木板“嘎吱……嘎吱……”的响声中,打屋顶上下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我用手电筒照过去,见到这枯树皮般的老脸,心中立时打了一个突:“不好,难道是抽大烟的古爷?”

  我们三个人可没少听过关于古爷的传闻,虽未曾亲眼得见,但是一遍又一遍听别人说得太多了,也是越想越可怕。崔老道也是借了古爷死后没人敢进西南屋的时机,埋下烈女坟的棺材在此。

  我心想:古爷死去了几十年,难道阴魂还在西南屋不成?不过跑出租的老二一家三口在这儿住了不下两年,不是也没说有鬼吗?

  一转眼,那个一脸皱褶的人已从屋顶爬了下来,我以前虽然不大相信有鬼,到这会儿也不免全身打战,腿肚子转了筋,想动都动不了。西南屋下的白脸棺材是头顶白色福字,脚踏白色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