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作品:《代人受过精校版

还没说什么重话,他就这么副委屈样了。心里就没好气,想想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剩了小亮在那平日律人律己一丝不苟的大哥身边,那还少不了的有得罪受。便横了心,没有再像平日那样纵容他斥责道:“你哭什么?我又不会打你。还是小叔讲得不好,你听不懂?哪里不明白你就问!”汉威提高话音。

  小亮哭得更凶,就是不答话。汉威怎么问小亮就只一味伤心地哭,弄得汉威也急不得恼不得,一把将书扔在了桌上怒道:“背不下就别背了!”

  汉威本想转身就出去,又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跟大哥一样的暴躁了,便递给小亮个手帕让他擦泪,边缓和劝说:“小叔不好,怕是讲得太晦涩了。若是你七叔爷活着就好了,总听说他在讲武堂讲战略是最精彩的。”

  “精彩又怎么样?会了兵法又怎么样?到头来七叔爷不也早早的进了黄土吗?我不想打仗,干什么要打仗?”小亮终于歇斯底里地嚷出来,一番话让汉威也着实吃惊,小亮从心里就是厌恶战争的。

  汉威沉默不语了,但唯一欣慰的是小亮毕竟还是肯跟他交心说实话,这番话若让大哥听去肯定把小亮的骨头都得拆了。

  “小叔,我天生就是木头脑袋,学不来的。你别对牛弹琴了。阿爸考我不会,就打死我好了,死了我就不再遭这活罪了。”小亮哭得泣泗横流。

  汉威不想小亮说出这么绝望的话,而且就是为了背点书。心里的怒火被他那没来由的泪水也拱得蠢蠢欲动,真不知道大哥带小亮这几日是不是也这般的煎熬呢。就小亮这脑子和性子别说是遇了大哥,连他都恨不得踹上他几脚。这部《兵法十三篇》他十二、三岁间就倒背如流了,也没觉得会费这么大的精力。

  汉威沉住气,让小亮不要太紧张,自当是看小说听评话般的当做消遣来学这部《兵法十三篇》。

  小亮镇静下来,接了背着《谋攻篇》。汉威在屋里徘徊时,发现小亮的画板立在一旁,里面新近画的几张“朱理亚诺·美第奇”的人物素描,那线条勾勒得优雅流畅,人物很是传神。

  “你新画的?”汉威问,他知道小亮酷爱绘画,自幼在他颇有造诣的外公指导下,亮儿那水墨画就颇露头角,十分的出色。去年大哥也同意给小亮请了位西洋的画师开始学素描色彩。

  “是婷婷要的,她说‘朱理亚诺·美第奇’是所有雕塑里最美的男子,尤其下颌处的线条最美。她说除了我,没人能画出来这感觉。”小亮说到他心爱的绘画,扬起头一脸的神气。

  汉威点点头说,“不错,也画张送小叔留个纪念吧。”

  罗嫂敲门进来对小亮说:“大少爷,家里来客人看望老爷呢。老爷吩咐你快去招呼一下吧,太太被老爷差去省厅办事还没回来。”

  小亮忙换衣服。

  “什么人呀?”汉威问。

  “没见过的,让我们通禀时说是‘凤阳的韩三老爷’。”罗嫂答道。

  “韩世伯来了?”汉威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这位父亲生前的结义兄弟了,听说韩三叔一直在南京奉职,这可是家里的贵客。

  汉威拉了小亮来到大哥的寝室,大哥已经起身靠在床边同韩延胄说着话。

  见了恭恭敬敬同他问礼的汉威和小亮,韩延胄也同他们寒暄几句,然后问汉威:“听说你要出国读书了?”

  “是的。”汉威答道。

  “可惜少了个人给你大哥分忧了。”韩延胄感叹着。

  正聊着,罗妈又来禀告说倪舅爷和雷先生他们过来了,韩延胄就客套几句告辞。

  小亮去客厅迎另一帮客人,汉威便替大哥送韩延胄出门。

  韩延胄低声对汉威说:“劝劝你大哥,让他近来心事不要太重了。中央那边的压力,他能挡就挡,挡不了就安天命吧。汉辰他也不容易,老帅和七爷去得早,他年纪轻轻就落了这么重的担子。好在他是个争气要脸的,杨家硬是被他挑起来了,没有落得像东北胡子卿他们这帮纨绔子弟那样败了家,被人耻笑。汉威你也多体谅他。”

  一批批客人迎来送往的忙乱了一上午,直到玉凝姐回来才换下他们叔侄。

  小亮拉了汉威的胳膊说:“小叔,要没你在,我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呢。”

  汉威虽然拍了拍亮儿的肩,算是安慰他。可是想想刚才场面上小亮那手足无措,词不达意的尴尬样子,想小亮定会又遭大哥一场训斥。

  可转念一想,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后天一走,就一了百了了,就是想为杨家这些繁琐的事情操心,怕也没个机会了。

  第27章 唇枪舌剑

  临行的头一天,汉威辗转反侧。同大哥生活的二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大哥的残酷、温情、斥骂、关爱和打在他身上那狠毒的家法,自童年起到军校及至戎马生涯的这二十年里有记忆的片段就在脑子里不停的翻演着,一刻不停。就这么离开,汉威也是良心不安,毕竟生母的死跟大哥又有什么相关呢?

  他犹豫地跟舅父商量,能不能缓缓再出国,大哥身体不好。舅父苦口婆心的开导了他一晚,第二天陪了汉威去杨汉辰家辞行。

  余梦吉毕竟书生意气,到了杨家,话不投机没几句,就将厚厚的钱票扔到书桌上说:“我带来了,还杨家的钱,当年杨大帅买我妹妹的钱连本带利,还有她清单里曾用过杨家的东西,死前烧毁的东西也尽数遮在钱里,全在这里,只多不少。杨少帅点点吧。”

  杨汉辰怒视着余梦吉,愤然道:“拿走!”

  “我妹妹不想沾杨家任何东西!”余梦吉坚持道。

  汉威一袭长风衣,挺立的领子挡了半个憔悴的脸,木讷的立在旁边看戏般听他们争吵。

  “你少再假仁假义了!”大姐杨凤荣在一旁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弟弟汉辰,终于愤怒地嚷了出来:“杨家的男人若是有个亲妹子,就不会让她为了男人的过错去卖身给人做小。”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想到大姐凤荣居然如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一般开始冲锋陷阵了。

  “你倒还有脸在这儿呈威风,还嘴里一套儿一套儿的。当初卖你妹妹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如果当初不是你给余家闯祸,怎么就把个好端端的女孩儿断送了?”犀利刺耳的言语让余梦吉气焰消了几分,他从话音里判断这个人可能就是汉威说起的大姐。

  汉辰欲阻拦,凤荣甩掉他的手挺了胸指着余梦吉的脸穷追猛打道:“一个男人,自己做事不敢当承,拿个女孩子去顶家里塌下的房顶,你还是人吗?到底是我爹乘人之危,还是你余梦吉禽兽不如?你想过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家,花儿一样的年龄就别无选择的给人家做小妾是什么心情?也就你余家祖上还积德让她最后命好卖到了杨家作小,若是我爹不买了她,余家也会为了救你这个独苗儿,把你妹子卖去别的人家做小或是妓院窑子当窑姐儿。你也打算象今天这样去腆了脸寻了那些嫖客们去讨说法,问问到底是谁花了钱还玩死了你妹子?”

  余梦吉一时无言以对,气得浑身瑟索颤抖。他想说自己是为了革命身不由己,他想说父母背了牢里的他做了这个荒诞的决定。但是有用吗?而且遇到这种泼落的悍妇,余梦吉是秀才遇兵了。

  “别说了!”立在一旁的汉威听了大姐侮辱自己母亲的话越来越不堪,含泪喝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