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作品:《乌纱精校版

德大义:“增印盐引,发改盐官报,有窝引的盐商必然囤积大量食盐,坐等涨价,等涨上去了,全浙江那么多刚刚温饱的百姓怎么办?你们想过吗?本官身为大明的官员,上系皇上重托,下系亿兆黎民,岂能只顾一己安危,忘记职责所在!”

  长顺无词可回,站起来,愤愤道:“您等着瞧。”说罢转身就走。

  这时陈安上小心说道:“大人,改盐是户部下的命令,咱们提举司隶属户部,公然抵制改盐恐怕……”

  “谁说我抵制改盐了?我说了吗?”张问瞪目道,“他没拿公文,我如何改?杨洛以为我要抵制改盐,定然迫不及待下达公文,等着抓我抗命的把柄参劾。我们等的不就是正式公文?”

  陈安上愣了愣,随即回过味来,“大人高见。”陈安上说完心道后台硬就是不一样,说话也硬气不是。

  不出张问所料,长顺回到户部分司,想着杨洛差遣他之前说的“你办事我放心”,如今事儿没办成,那可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只能添油加醋,将自己的感觉说成了事实,“张问十分嚣张,说他上系皇上,下系黎民,还说咱们改盐是不顾百姓不顾社稷,死活不愿意改盐。”

  长顺自然隐去了自己被迫下跪的一节,有些事儿,被打落了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不是。

  杨洛听罢,一张黑脸愕然,眼珠子睁得老大:“他真这么说?他敢明目张胆抵制改盐?谁给他的权力,给他的胆子!谁指使他这么干的?”

  长顺心道虽然没明说,不就是那个意思么,便回道:“可不是,这张问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狗胆包天。”

  杨洛气得“啪”第一声拍案而已,“反了他的,就是东林硬塞到咱们清吏司的王化贞,不是出了名的胆儿大?也不敢明目张胆拒绝执行改盐!”

  杨洛来回走了几圈,说道:“这厮傻啦吧唧的,还不是个听话的主,谁用他谁倒霉,不能再让他坐在那个位置,把事儿给浑搅……去,立刻下官报,限期勒令他张问改盐,哼哼,我倒是要看看,是胳膊粗,还是大腿粗。”

  张问当天就从总铺拿到了户部下达的公文,当即让书吏备案,坐回公座,毫不犹豫地打开印匣,取出大印,在官报上盖印,“立刻将官报传视各司衙门,贴出公示,勒令期限一到,全浙江盐课改‘开中纳米’,停止接受盐商输银,严查各司盐引数量。”

  “是……大人,要增印盐引么?”

  张问指着户部下达的明文公文道:“这上边写得清清楚楚,增印价值五十万两的盐引,按数增印。”张问心道:东林那边,也没给句话,都看着户部如何改盐,这担子不能我张问一个人扛着不是,人家有朝廷的政策,改就改呗。反正以后开中纳米干不下去了,怎么收场就不关老子的事了。

  黄仁直坐在旁边,眯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过得一会,又拿手去捣鼓下巴的山羊胡,这才说明他并没有睡。

  张问回头问道:“黄先生以为,这样办可以吧?”

  黄仁直睁开眼睛道:“户部下了明文,有何不可?大人不仅要办,还得实心了办,知会镍司衙门,协助清剿私盐窝点,让大伙都知道大人是在执行户部的政策。”

  张问呼出一口气,手里把玩着一本线装的《大明律》,里面的内容,他小时候读私塾时就读过无数遍了,现在拿在手里,只当玩具,就像黄仁直玩他的胡须一般。

  他看着山字笔架上的朱笔,叹了一口气道:“油盐柴米,百姓家每日愁的,不就是这个么……黄先生觉得,以后改不下去了,户部要怎么收场?”

  黄仁直道:“寻几个官员顶罪,改回开中折色。”

  张问和黄仁直对望一眼,黄仁直长吁短叹道:“他们这是在用官府的威信换银子。”

  张问低声道:“户部缺银,又要筹备大战,底下被官员商贾制肘,谁坐那位置都头疼。皇上看得明白,同意这么干,不也是因为能拿银子回去?人人都说皇上爱钱,可皇上弄点银子还得派税使,弄得一身臊腥,被言官骂得睁不开眼睛。按说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犯得着这样吗?”

  万历皇帝好享乐,也有点好大喜功,和人打了好几场不是很顺畅的“胜仗”,需要银子不是,可作为皇帝来说,他弄点银子还真是不容易……

  段九 五味

  “他张问不是要抵制改盐吗?”杨洛将一张官报重重摔在公案上的围桌上,揉着太阳穴沉思。

  长顺忙躬身道:“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怎么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大人可上书参劾,让他早点滚蛋。”

  杨洛翻着张问上次送上来的方案卷宗,用食指咚咚点了几下卷宗封面,看着长顺道:“用哪条参劾他?就凭他和你说的几句话?谁作证,谁说得清楚。这厮是故意说来激将我们,让我们下公文,好推卸责任!”

  长顺急忙是、是地应了两声,又说道:“张问会不会还和东林一个鼻孔出气?”

  “这不是明摆着?”杨洛瞪圆了眼睛,“他总得寻个地方立锥不是,要不然朝中谁为他说话?”

  “小人觉着,东林早就唾弃这样的人,利用完一脚踢到一边也说不定。”

  杨洛和长顺说话的当口,在提举司衙门里,张问也在沉吟:“李氏的人也不定能靠得住,别说朝中东林大员了……黄先生,左大人现在何处?”

  黄仁直道:“听说是下去考察民情去了,具体去了哪里,老夫也不清楚。”

  “立刻叫人打探具体在什么地方。”

  “让谁去?”黄仁直道。

  张问想了想,“这事要找靠得住的人,不然我们用什么招,别人都一清二楚,总归不好……沈小姐给我那两个侍卫,叫什么?”

  “侍书、侍剑,她们现在只听命于大人。”

  张问心道沈碧瑶要是有命令,她们听沈碧瑶的,还是听老子的?不过张问没有说出来,只说道:“那立刻叫她们两个人一起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保密就行。”

  改盐的正式官报发出去之后,浙江舆论哗然,议论纷纷,但是辽东边报告急,国家要进剿叛乱,要用兵,兵是人,就要吃饭要穿衣。有这么一条大道理在那里搁着,议论也就议论,还能怎么着。

  盐商开始抢购盐引,管他什么政策,先买些放着,盐是必需品,还愁以后销不出去么。有资金周转有问题的商贾,甚至四处借贷,将资产全部压到盐上。

  印刷坊得到命令,已加紧增印盐引,每有新盐引,立刻就被抢购一空,盐引从来没有这样火爆过。有官吏开始动心思,欲在上边取利,但是盐引从印刷到发售,都有严格控制,有备案,私印盐引是重罪,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没人敢上面做手脚,只能用其他安全些的法子弄钱。

  官吏弄钱从来是手段多样,盐引不是谁来都能买到的了,中介开始收受贿赂。盐商贿赂官吏,自然要算到成本上面去,成本提高了,盐价比预想的攀升还要快。

  当此风声鹤唳,大伙疯狂乱整的时候,张问不想被人抓住把柄,挑了两个太傻叉、太贪婪的官吏杀一儆百,并痛心疾首地教育官吏为百姓作想。

  不管怎样,待盐课提举拿到五十万两白银的时候,盐价已经涨了十倍,每斤售价竟达三两!(原价三钱左右一斤,这里的盐本就很贵,约是今天的四十倍。)三两银子,可以买四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