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作品:《奉天承运精校版

杀之气,洪承畴一听,神色为之一凝。

  琵琶曲《楚汉》就是《十面埋伏》的前身,1818年华秋萍编的《琵琶行》中记录了此曲,名唤《十面埋伏》。

  一曲罢,高启潜闭上眼睛,好似在陶醉在那意境之中,感叹道:“当其两军决战时,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涕泣无从也。其感人如此……圆圆,只是你此曲肃杀之意还未练到火候。”

  陈圆圆欠身道:“乐者,感于世,发于心。妾身未有亲临沙场经历,故不能似干爹一般炉火纯青。”

  高启潜颇有深意地看着洪承畴,说道:“洪大人,沙场之上,意境可似如此?”

  陈圆圆也说道:“洪大人总理军务,戎马沙场,勇冠三军,请大人就此曲意境,指教一二,妾身受益匪浅。”

  洪承畴正在想高启潜为何在此时叫陈圆圆弹奏此曲,用意何在,听罢二人之话,忙说道:“此曲让人感同身受,陈姑娘的技艺,令人叹服。老夫于音律造诣有限,只作为一听众,略述感受,请勿见笑。《楚汉》乃述沙场败绩之下,人之心境,就音律意境深扣人心,却与真正之沙场有些出入。战场瞬息万变,方战之时,局势错中复杂,胜败未定,谁又能完全洞哓先机?故未有恐也,待知恐惧时,败局已定,恐惧也是无益,只有绝望罢了。”

  洪承畴看了一眼高启潜,说道:“此《楚汉》之意,并非只有沙场上才能体验,庙堂之上,不也是盛衰生死,一日千里?此中意境,不比沙场缓和也,高公以为如何?”

  高启潜苦笑着点点头。本来以为洪承畴远离庙堂许久,朝中一些微妙情况他不了解,故趁此皇上诏命前来探望,便携了陈圆圆,想旁敲侧击点醒一番,没想到洪承畴领悟得倒是很快。

  高启潜觉得,他的隐患,不是司礼监内部的危险,恰恰是整个大明朝的局势,威胁到他的既得利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连他们的根基,王朝权利中心,都风雨飘摇,培植再多的党羽,地位再稳固,又有什么安全感呢?

  只是能从大局着眼,明白这个道理的,却不是那些饱学之士,这恰恰是一个讽刺。

  “这楚汉之玄机,洪大人既已解音,望好自为之。”高启潜说道,他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袁崇焕被割碎了,熊廷弼的脑袋在几年前离开身子在九边旅游去了,杨嗣昌种田去了,孙承宗老了,毕自严下狱了,陈奇瑜空耗钱粮,他的那个“四正六隅”好像效果不明显,流寇已经糜烂中原,陈奇瑜可能也呆不长了。大明朝剩下的能用的人,不是太多了,高启潜不希望洪承畴也玩完。

  这些人的见识,是刀光血影磨练出来的,杀一个就少一个,培养人才不是养猪,哪有那么快的事儿?

  “高公……”洪承畴看着高启潜,不太明白这个太监为何要直言提醒自己。

  高启潜语重心长地看着洪承畴说:“咱们这些没根的人,侍候好皇上就尽了本分,皇上倚仗的,还是洪大人这样的大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洪大人身居庙堂,天下之任,无可推卸。”

  洪承畴听罢感动,起码在这一刻,他的心是感动了。

  温体仁要战,但实际上非和不可,但皇上也要战,故洪承畴不能说要和,几年前京师与东夷和战之争,直接导致了杨阁老及其门人无数人或下台或死于非命,祸未久远,洪承畴深悟其中奥妙。

  高启潜的表现,让洪承畴为之一动,真想做一番忠臣,拉拢一些人和温体仁争上一争。但很快洪承畴就抛却了这个想法。

  “老夫自有计较,高公勿念。”洪承畴胸有成竹地说。

  既然他这样说了,高启潜点点头,还是比较放心,乍一看洪承畴是前后无路,高启潜站在他的角度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不过洪承畴的老练,高启潜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是亲自领教过的,他说有办法,便是有办法。

  四月,春天。洪承畴奉诏督师浙直福建湖广数省军务,到了杭州。

  赵谦热情地迎接了洪承畴,洪承畴在城门口就掏出圣旨念了一番,那些个被赵谦整得日子难过的江浙官员,听罢圣旨,好似看见了生机。洪承畴总理江南数省军务,赵谦这个浙直总督,自然也应听其调遣。

  一行官员照旧酒肉,为洪承畴接风。朝廷空降封疆大吏,地方各级官员不敢怠慢,悉心款待了洪承畴,总之一句话,要吃好,喝好,玩好。

  洪承畴乃福建泉州府南安县二十七都英山霞美乡人。赵谦得到线报,郑芝龙闻洪承畴督军欲战,挖了洪承畴的祖坟,赵谦想起那时在长安时,洪承畴的种种,便将这事在酒席间当众说了出来,想让洪承畴难堪一番。

  不料洪承畴仍然笑得出来,泰然处之。赵谦心道怪不得这洪承畴以后会投降满清,原来他是一个不在意祖宗的不肖子孙。当然这些话赵谦也就是在肚子里说说而已。

  宴请洪承畴的地方照样在眠月楼,这家官妓院,位于西湖之滨,环境优雅,里面设施完善,简直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赵谦实在找不到比这里更腐败的地方,来招待洪承畴。

  “洪大人总理数省军务,还需多多提携下官才是。”赵谦举杯敬酒,话虽说得客气,脸上却毫无恭敬之色,对洪承畴的处境,赵谦倒是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想当初在长安时,洪承畴三番数次欲置赵谦于死地,赵谦如何不记得?

  “好说,好说,今日故人重逢,我们不谈国事。”洪承畴强笑道,一开始赵谦说他家的祖坟被挖了,洪承畴就觉得十分难堪,知道这次到江南,这赵谦说不准会假公私报,心里颇有些忐忑。人家可是朝中有人,你洪承畴官大又怎么样?

  赵谦笑道:“洪大人所言极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对了下官近日在看一本奇数,叫《西游记》,洪大人可曾读过?”

  “老夫曾经浅读过此书,乃是一落魄书生写的鬼怪之事,廷益以为是奇书?”

  赵谦哈哈笑道:“下官倒以为,此书并非吴承恩所著,一个落魄书生,怎么会隐喻出玄妙之事?”

  “老夫不善此道,汗颜汗颜。”洪承畴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赵谦心道如果不是早就领教过他洪承畴的手段,今日赵谦还真信了洪承畴装模作样了。

  赵谦岂肯如此就放过洪承畴,继续说道:“《西游记》中言:虽然吾书名为志怪,盖不专明鬼,实记人间变异,亦微有鉴戒寓焉。下官学识浅薄,倒也未读出太多鉴戒寓的东西来,只不过书中神怪,有背景的犯事了便被菩萨收回去,没背景的便直接打死,倒也有些有趣。”

  洪承畴闻言略微变色,却假意不胜酒力摇头晃脑。

  时有李香君走了出来,赵谦便给洪承畴介绍一番,洪承畴一副馋涎李香君美色的样子,看得目不转睛。众官见罢,心道传言洪承畴休妻娶妓女,好色之名在外,今日一见,果不出其然也。

  “妾身见过洪大人。”李香君顾盼生辉,还对洪承畴勾魂一笑,洪承畴装作无法自持状,将酒洒到了衣襟上。

  那些观望,寄托洪承畴能解脱自己脱离苦海的官员,见罢顿时失望。

  赵谦呵呵一笑,心道装得还挺像,便招呼李香君退下,以观洪承畴神色,赵谦还不想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让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