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作品:《奉天承运精校版

会不会从李林贵身上扯出一大帮人出来。一时浙江上下,人心惶惶。消息传到京师,新一轮的政治洗牌运动,在各方摩拳擦掌之下,已经蠢蠢欲动。

  周延儒在江南门生遍布,自然最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比皇帝还先知道。他在府中走来走去,心神不宁。周延儒知道,此事可能牵扯出一大批人。

  周延儒唤来管家,沉声道:“你即可去查一下,李林贵这个人……和我们可有来往?”

  可有来往,其实就是想问给了多少银子,管家一查帐目,小声回禀道:“老爷,李林贵乃江南茶商,前后有孝敬银子一十八万两。”

  周延儒听罢直觉背脊发凉,在院子中走来走去。顿时觉得,放赵谦南下,是自己失策的一步臭棋。他完全没有料到,赵谦的胆子大不说,动静竟然闹得如此之大。要是温体仁从赵谦那里弄到了周延儒的把柄,这首辅也就该当到头了。

  “唉……”周延儒暗自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他的位置已经坐得很稳了,上到朝中,下到地方大员,各要害部门,都有周延儒提拔的人,不料千里之堤,坍塌得也会如此之快。

  这时门外报户部给事中杨修所求见。这个杨修所自在“魏案”中,就是倒魏前驱,上次整倒杨嗣昌,也是杨修所打前锋,以弹劾钱龙锡嫖妓开局,乃是周延儒最得力的前锋干将。

  杨修所见了周延儒,周延儒睁圆双目低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地这样就来见老夫了?指不准朝中吃饱了饭的人就会弹劾咱们‘密议’,最毒不过诛心啊!”

  杨修所听罢顿觉周延儒有些乱了阵脚,心中叹息,面上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元辅是户部尚书,下官是户部给事中,和元辅见面有何厚非?”

  周延儒听罢心中不快,“你找老夫有何事?”

  “自然是赵谦捉拿浙江茶商李林贵的事。”杨修所瞄了一眼旁边的茶几,元辅府上竟怠慢成这般模样,连杯茶都没有上。

  周延儒没好气地说道:“法不责众,他温体仁不可能说整个浙江官员都有罪,整个大明朝的官员都有罪,温体仁要对付是老夫!”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周延儒听罢才觉自己失言,杨修所毕竟是自己人,这才注意到杨修所的茶几上没有茶,马上向门外怒斥道:“人呢?怎么不上茶?”

  丫鬟这才慌慌张张地进来给杨修所上茶,杨修所只是一笑了之,待丫鬟出去之后,才说道:“下官有一言,只是在这里……”

  周延儒明白杨修所的意思,小声道:“这厅堂周围有老夫的人盯着,就算有厂卫的人,也最多知道你来过这里,说了什么不可能听见。”

  杨修所这才道:“李林贵那里的烂帐,不只牵涉外廷的人,他卢九德就干净得了?宫里的其他人就干净了?”

  周延儒一听恍然大悟状,沉思久久未语。

  杨修所进而明着说道:“温体仁现在肯定正得意,眼睛都放到元辅身上了。要是有人将卢九德的帐捅了出来,立刻就会牵扯到司礼监,甚至皇上……到那时,这赵谦可就真是天怒人怨,谁也救不了他了。”

  周延儒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脸色发红道:“浙江布政使张煌言,是信得过的人,你以为如何?”

  杨修所道:“此人志大才疏,恐难成事。浙江按察使李貌,此人可行。”

  “李貌以前是杨嗣昌的人。”

  “无妨,李林贵的事儿,李貌也脱不了干系,他一定会实心用事。过了这一关,日后再寻机将其……”杨修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十五 它去何处了

  愈近八月的江南,不再有“梅子黄时雨”,常常会有暴雨。就说今儿吧,早上的日出让人误以为是个晴天,到了下午,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了。

  江南的天气,就像时局庙堂,真正琢磨透的,又有几人呢?

  这天李貌府上,突然来了个操京师卷舌口音的人,说找李貌有要事,李貌听仆人说是京师那边的人,就见了来人。

  李貌和来人在客厅分宾主入座,门外大雨倾盆,“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李貌最近过得是胆战心惊,这巨大的下雨噪音,掩盖了两人的话音,也掩盖了李貌内心的焦虑。

  “客从京师来?”李貌端起茶杯吹了吹。

  来人道:“在下柳七,是受了京师一位老者所托,专程拜访大人。”

  柳七……李貌的嘴边不觉出现一丝笑意,心道你用假名也就罢了,奈何弄了个宋朝人的名字?这时那自称柳七之人从怀里拿出了元辅周延儒的印信,李貌便笑不出来了。

  李貌紧张起来,急忙从上座上走了下来,走到门口,对人交代道:“五十步以内,不得任何人靠近!”

  “元辅有何事找下官?”李貌口气急切,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柳七从坏里摸出一支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李貌:“他老人家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去办,希望你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栽培。”

  李貌双手接过书信一看,确像元辅的手迹,既然是像,就不是元辅的手迹,但是模仿得非常之像,如果不是周延儒身边的熟人,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李貌和周延儒不熟,但是当初杨嗣昌倒台的时候,李貌通过门路投靠了新主周延儒,花了大量时间精力研究周延儒的喜好,这书法自然不会例外,所以李貌仔细一看,就看出了其中破绽。

  李貌不动声色,意识到此事复杂,暗自沉思。柳七以为李貌是害怕信中所言之事,遂游说道:“据元辅所知,赵谦和大人芥蒂很深,此事抓住了大人的把柄,恐怕……”

  李貌暗自想,这人为何要伪造元辅的手迹?莫非是个陷阱?

  李貌先想到的是赵谦给自己下套,后来一想,那赵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李氏各处要害,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此时赵谦恐怕也搞到手了。李貌可是每年都要收李林贵好几万两银子,赵谦掌握了证据,要整死自己那是轻而易举,根本犯不着下套多此一举。

  李貌觉得赵谦不太可能,而那元辅的印信确是真货,李貌突然恍然大悟,这事定是元辅欲借刀杀人,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不愿意被人抓住把柄,书信怎么可能是亲笔手迹?

  “下官明白了,可那些东西现在都在赵谦手里,下官如何下手?”李貌依然不动声色,不过此时他的心犹如掉进了冰窖,周延儒根本不信任自己,只想让他做替罪羊,后台没有了,李貌如何不绝望?

  柳七道:“元辅说江浙咱们的人很多,赵谦不可能没处都全用自己的人,他的人手没有那么多。”

  “是,是,元辅所言极是。”李貌将信纸放到灯上一点,火苗一扫,就变成了一堆黑灰,“此事全是我李貌一人所为,柳兄请回禀元辅,元辅交代的事,下官一定照办。”

  柳七见李貌烧了信纸,颇为满意,表示了对元辅的忠心。实际上呢,在李貌眼里,这假造手迹一点价值都没有。

  李貌突然中意识到,当初投靠周延儒,自己恩师的敌人,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忠臣不仕二主,要是在以前,李貌这种干法早就被整个文官集团唾弃了。明末社会风气已经坏了,什么廉耻操守早已被人抛得无影无踪,利益才是根本。当官高升,然后将权力转化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