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品:《奉天承运精校版


  张岱和萝卜认得指挥使级别的官服,找了很多房间都没找到指挥使大人的尸体,最后寻到府库门前,张岱一眼就认出了指挥使大人的官服,叫道:“秦大人!”

  那穿着官服的老头躺在门口,一身是血,两只脚也被砍了,不过小腿上绑着腰带,旁边一个仆人被砍死在那里,应该是这个忠仆死前给他处理的伤口。

  秦湘大哭奔了过去,不慎踢到一具尸体,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到秦长封身边,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萝卜把手指放到秦长封鼻子前一试,兴奋道:“秦大人还活着!”

  赵谦看了一眼秦长封的断脚,说道:“萝卜,你快去寻一下还有活着的大夫没。我们把秦大人抬到床上去。”

  几人分头行事。赵谦多了一个心眼,心道这秦长封怎么被砍了脚扔在这里?一刀杀了岂不省事?他看了一眼府库洞开的铁门,猜测怕是后金人不好弄开大门,叫他来开的。事实是他先开了大门被砍的脚,还是被砍了才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还好屠城毕竟比较仓促,城里的人并没有被杀完,萝卜终于寻到了大夫,把秦长封救了回来。

  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你们救我做什么?”

  “二伯……”秦湘哭喊道,“先父已经去了,二伯要是……二伯叫我怎么办啊?”

  “你是秦湘?”秦长封伸出手抚摸着秦湘的头,老泪纵横,叹了一口气说,“遵化是京畿门户,遵化失了,皇上能饶得了老夫吗?还不如战死玉碎……快,快给我拿剑来,我不能负罪而死!”

  “二伯……”

  张岱深表赞同,确实是这样,不如战死得好,便解下佩刀想递过去。秦湘哪里能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死了?大怒道:“张岱!你想干什么?”

  “秦大人说的不错……”

  赵谦看到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内心恻然,忙说道:“秦大人可以不用死。”

  秦长封叹了一声气:“老夫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下冒犯问一句,秦大人的脚是怎么被砍的?”

  秦长封黯然道:“老夫被金人逼迫打开府库,里面分文皆无,金人大怒便砍了老夫的双足。其实开不开也是一样,兵饷都欠了数月了,府库哪里还有钱?当时老夫不愿意受皮肉之苦,只求一死,这才开的府库。”

  “秦大人,你真的不用死,还能受赏。”

  “哈哈……”秦长封惨然一笑,“你们不用劝老夫,老夫只求一死。”

  赵谦拱手道:“大人刚才没有说实话,大人的脚不是这样被砍的。”

  秦长封大怒:“忒的小子,你敢说老夫说谎?难道你亲眼看到了?”

  “秦大人,您听在下把话说完,在下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不仅是在下,此时大明境内根本就没有活人亲眼看到。但是在下知道秦大人的脚是这样被砍的:满人要秦大人开府库,秦大人大义凛然,死也不从,满人一怒砍掉了大人的双足,然后用巨木撞开府库,发现里面只有一枚铜钱,满人不解,问大人:难道一枚铜钱比你的双足还重要吗?大人说:老夫食大明俸禄,忠大明之事,就算是一枚铜钱,那也是大明的钱,老夫职责所在,无法选择轻重。”

  秦长封听罢沉默不语。

  赵谦道:“这里没有外人,秦大人不用瞒着我们,说实话吧,事实是不是这样的?”

  秦长封依然沉默不语。

  赵谦道:“我们去将府库锁了再撞开,试一下满人能不能撞开府库的门,一会援军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张岱萝卜会意,和赵谦办事去了。

  第二天,援军终于来了,不过那些军队衣甲陈旧,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磨出来的九边军队。京师离遵化最近,京营走了一整天还没到,倒是九边某部长途跋涉先到了,实在奇怪。

  援军来了别人早都跑了,没仗打只好打扫别人的战场,在秦长封和援军将领谈话的时候,赵谦照着昨天的话说了一遍,那将领走的时候还瞄了一眼府库的大门。

  张岱在亲自喂他的马的时候,萝卜站在旁边打着哈哈说:“张百户,你说赵谦怎么知道秦大人的事?难道他是包青天会查案?”

  张岱白了他一眼:“说你傻你偏不信,这叫政治,你懂个屁,以后不得提这件事,听见没有?”

  “哦。”萝卜摸了摸大脑袋。

  段七 抱大树太玄

  兵祸一过,城里纸钱纷飞,四处恸哭,基本上是个人都披麻戴孝。秦长封也成了“光杆司令”,整个府邸空荡荡的,除了秦湘带来的几个人,就剩下属县衙派来的几个侍从。不过全国有那么多举人等职位空缺,他的势力很快又会充实起来的,当然前提是能保住乌纱帽的话。

  初经大难让秦长封心有余悸,坐在床上提心吊胆,忽然想起此时应该立即上书朝廷汇报情况,急忙叫侍从文房四宝侍候,将赵谦所说的故事委婉地写了上去。当然花得笔墨最多的是没有守住京畿门户,请皇上降罪。其实越委婉的文段上面越会注意,大篇的什么臣万死啊愧对皇恩啊其实就是废话。

  本来早就应该写请罪书了的,奈何秦长封心神不宁,竟此时才想起。幕僚都被杀了个干净,也没人辅佐提醒,险些又误大事。

  这时秦湘端着装鸡汤的瓷罐走了进来,见秦长封正在奋笔疾书,说道:“二伯注意身体,应该多静养些时日才是。”又对旁边的侍从说:“晚上注意炭火,别让我二伯着凉了。”

  侍从拱手道:“小的定会小心侍候。”

  秦湘将瓷罐放到桌子上,摆好碗,舀了一碗双手递给秦长封:“二伯趁热喝了吧,湘儿亲自给二伯熬的。”

  秦长封接过汤碗喝了一口道:“好,恩,湘儿厨艺不错……对了,那个赵谦原来是你府上的么?什么背景?”

  “他呀,说是蜀中泸县山里人,游历时遇到我们被贼人袭击,就设计救了我们,我就将他带来了。”湘儿小脸微红,故意将赵谦本在贼窝一节略去了。

  “蜀中山里人……可有功名?”

  “好像没有。”

  “哦,有功名倒是可以举荐他做官,可惜了……”秦长封嘴里这么说,心里却道:没有功名,还是山里人,路引都没有怎么游历?况且他那模样才智像是山里人么?

  秦湘听罢急忙说:“赵谦虽然没有功名,但是他才学不低,不如二伯让他做个幕僚吧。”

  “恩……”秦长封现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本来也动过招赵谦做幕僚的打算,现在得知这赵谦身份可疑,心里早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这份奏折一呈上去,如果被揭穿了,那是欺君大罪,那时候可能就不会是问斩那么简单了。不这样写也不行,都死过一回的人了,突然看见生机,秦长封这才意识自己实际上怕死得很。

  秦湘见他喝完了碗里的汤,说道:“我再给二伯盛一碗。”

  “不喝了,拿下去吧。”秦长封说道,“赵谦救了你,你要以礼相待,这鸡汤也给赵谦送一些过去吧。”

  秦湘心想,早都给他留好了,面上却嘟了嘟小嘴:“鸡汤是湘儿专门给二伯熬的,便宜他了。”

  秦长封慈祥地笑道:“呵呵,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