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品:《司礼监精校版

问了起来:“爹,今儿谁家办喜事?”

  “不是谁家办喜事,是张家老幺回来了。”说话的是张婶,这是个热心的妇人,打小瞅着良臣兄弟俩长大的。

  “张家老幺?”

  良臣摸摸脑袋,没想起这人是谁。良卿也一时没想起来,只觉得这人颇是耳熟。

  见兄弟俩不知道,张婶笑道:“就是那个叫官府枷了一天一夜的偷鸡贼,不过人家现在可出息了,在宫里当老公呢。这不,返乡看他爹娘来了,瞅着可真是风光啊。”

  说话间,张家老幺的队伍到了眼面前,几个队伍帮闲的不时拿着各式点心向村民派发。队伍里还有几个兵丁,瞧服色,像是邻县卫所的兵,也不知张家老幺怎么使动来的。县里也有人陪着,这人良臣识得,正是吴秀芝的大哥,在县里六房当书办的吴德正。

  张家老幺坐在马车里,不时掀起帘子朝熟识的村民打招呼,一脸笑容,好不得意的样子。里正和乡老等人早早就跟在马车边,陪着张家老幺说笑着。

  张家人更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里里外外都透着不可一世的神气。

  六房书办吴德正在梨树村百姓眼中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可如今这等大人物却为张家老幺鞍前马后,一路陪着笑脸甘当下人般听使唤。这反差可是让梨树村的百姓开了眼界,连带着,张家老幺在他们心目中更是高高在上。

  良臣看了半天,方才醒悟,原来这张家老幺在宫里当太监,而“老公”是此时百姓对宫里太监的称呼。

  换言之,这是一个在宫里发达了的太监衣锦还乡的故事。

  良臣能清楚的看到附近村民对张家老幺羡慕的样子,不少人还上前恭维张家老幺。他心下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宫中阉人么,值得这么拍马屁么。

  不过,当他扭头看到大哥良卿时,却愣住了,因为此时的良卿也是一脸向往的样子。

  良臣无语了,也不自禁想到一句名言——“大丈夫当如是也!”

  第0007章 咱家宫中也有人

  张家老幺有个名字叫张炳,不过因为人长得胖,再加上在家时经常偷鸡摸狗,所以十分的被村民瞧不起,被人起了个外号叫“猪头炳”。

  只是,现在可没人再敢呼张家老幺叫“猪头炳”了。就连当年起这外号的那村民,这会也是满脸堆笑的凑在张家人旁,唯恐发迹了的张家老幺会跟他算当年的旧账。那一脸忐忑不安的神情,知道的人见了都是好笑。

  当真是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梨树村的村民都知道张家老幺自阉到京城谋饭吃,然而谁都不曾想过,猪头炳竟然混得如此人模人样,还真在宫里出人头地了!

  不少张家老幺幼时玩伴看着曾经的“猪头炳”被县里的人和里正、乡老那般恭维着,一个个心里当真是不是滋味。

  这滋味之中,更多的是眼红。

  魏良臣足足在那呆了半刻钟,才算接受了眼前他看到的这一幕,并且深深理解村民们包括他大哥良卿为何对张家老幺如此羡慕。

  原因很简单,河间府这地离京师很近,可相较其它地方却很贫穷。为了生活,百姓们便各展神通,所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只要有口饭吃,又没有杀头的危险,大抵不论做什么,百姓们都是极其踊跃的。

  条条大道通温饱、达富贵。

  若干条大道之中,自阉入宫做太监,就是河间府百姓求存之路其中之一。

  自己把自己切了,然后进宫当太监,这是需要很大的狠心和毅力的。

  一般人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的,因为这事太不容易,一刀下去,那就是绝了后,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则是被人瞧不起。

  不论前世今生,那方面不行的男人,还算是个男人么?在女人面前能摆得起谱?

  任你白日再如何英雄了得,晚上衣服一脱,那都是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只是,只要能下得了这狠心,真能被选入宫中,那就衣食无忧了。要是祖坟冒烟,在宫里谋了职司,活得可比当官的都快活。

  没见张家老幺在家的时候不过是个偷鸡摸狗辈,可把命根子一切,这才短短七八年光景,就衣锦还乡了嘛!

  没有当年那一刀,猪头炳能这么威风的回来?能叫县里的人和里正他们如此巴结?能使动得了卫所的大兵?能衣锦还乡?!

  不能!

  细细算起来,光是梨树村这二三十年,就前前后后有六七个人自阉去了京师谋生,不过可惜的是,这些人中也就张家老幺算是熬出来了。其他几个,默默无闻的很。

  听里正说,张家老幺现如今在宫里宝钞司做监丞,这可是有品级的职司,据说和县尊一样,都是七品。不过听着品级都一样,可张家老幺是在宫里当差,皇帝身边的人,这性质又不一样了。具体个怎么不一样,就不是只去过县里的里正能说得上来的。

  张家老幺回乡这两天,不但县里陆续有人来拜访,府里也来了人。一时间,小小的梨树村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当然,张家的热闹和魏家没关系,自打前儿看了热闹后,魏家爷三就再没往张家那边凑过。

  相较人家的好事,自家那两亩八分地才是大事。

  人心就是如此奇怪,明知自家的地已经被朝廷征了,可魏进德就是不死心,还天天往田里跑。里正家也是一天去三趟,就想着福王说不定看不上梨树村的地,回头跟他老子说不要了。这么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良卿也存着他爹的心思,陪着往里正家奔了几次,烦得里正见到他爷儿俩就头疼。良臣倒是没去,因为他现在觉悟很高,明白小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另一方面,良臣还在头疼科举的事,没心思陪他爹和大哥在外面瞎转悠。

  这天,良臣正躺在床上琢磨府试的事,院子外传来他爹和大哥的脚步声。

  良臣忙上床上坐起,刚迈出屋子,就见他爹和大哥坐在门坎上生闷气。

  “爹,出啥事了?”良臣有些奇怪,好好的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刚听人说了,张家的地不用征了。”魏进德没吭声,良卿答的话。

  “张家的地怎么不用征了?不和我家的在一块么?”

  良臣有些糊涂,没明白什么意思,要不是他爹和大哥样子不对,八成还以为朝廷不征地了。

  良卿闷声将事情说了,原来就在先前他爷俩在村子里撞见张家的人到田里干活,于是觉得奇怪,这地都叫朝廷征了,还下地做什么?结果一问方才知道,人张家的地不用征了。

  “凭什么不征他家的?他家要不征,我家也不给征!”

  良臣十分不服气,张家在村东有六亩地,他家若是不征,官府凭什么征自家的地。不惠寡而惠不均。这家不征征那家,算什么?

  “别说浑话了,我家能和张家比么?人张家老幺可是宫里的老公。”良卿气归气,可不浑,跟官府对着干的事,他可不敢。

  一听这话,良臣更是不服气,嘟囔道:“在宫里当老公就能不征了?”

  “傻小子,朝中有人好办事,不知道么?张家老幺现在出息了,县里能不给他面子?”良卿摇摇头。

  良臣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因为没法说。有明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