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

作品:《汉阙精校版

道:“此乃弩矢,长度比箭矢短许多,且为两翼,恐怕当不了箭用。弩挂在马鞍侧面,公主是否要用?”

  “我用不惯弩。”

  瑶光抽了一根果然如此,顿感失望,但旋即却哈哈一笑:“我也是昏了头,箭矢,任君铁衣上不有的是么?”

  不由分说,瑶光开始拔在先前突围战斗中,扎在任弘甲胄上的羽箭。

  它们位置不同,有的在腰上,有的在护腿的甲片上,有的在胸口上,瑶光得搂着任弘腰,努力向前伸手,才能一根不剩的拔了。

  在旁人远远看来,真好似她小手在任弘身上乱摸似的。

  当然,铁甲依然在,任弘还是啥感觉都没有。

  他不由在心里,再度称赞了大汉铁甲的厚实精良!

  瑶光拔的时候倒是轻柔,因为怕让箭簇脱落,可一旦搭在弓上,却变了模样,目光里带着杀气,斜着身子开弦,伴随每一声娇叱,都有羽箭离弦而出。

  万幸,龟兹人虽然锻造的武器十分粗陋,但箭簇好歹是铁的,毕竟国中自有铁山。它们在射到铁甲上时已经卷曲损坏,丧失了大部分杀伤力,但瑶光射术显然极佳,专瞄追兵的马匹,总是能破皮流血的。

  “中!”

  又一骑追兵的马匹忽然跪倒,将其狠狠甩落下来。

  “任君,往左些。”

  “任君,往右些。”

  “任君,我下一次开弓会很大,你稍稍往前趴点。”

  “任君抱歉,撞到你了。”

  任弘努力配合着,心里却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好好一个厨师,现在怎么成了……司机?”

  幸好,任司机骑术早已不是一年多前,在悬泉置被傅介子甩得远远的新手了。西域的漫漫长路,各种地形都很锻炼人啊,任弘两腿内侧,早已摩出了厚厚的老茧。

  于是乎,同骑的一男一女……哦还有一匹愤怒的母马,就这样亲密无间地配合了起来。

  瑶光只负责回头驰骑彀射,每发必中。

  而任弘则负责前后左右,周旋进退。

  萝卜则迈开四条大长腿,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

  现在风向对他们是有利的,在精于射术的瑶光也加入战团后,侧面的追兵被乌孙人和赵汉儿一一干掉。

  龟兹的骑兵早就没影了,而在付出了十多人的伤亡后,匈奴人也渐渐放慢了速度。按照他们的习惯,见利则进,不利则退,碰上硬茬,就得识趣地撤了,宁可回去被僮仆都尉责罚一顿,也好过付出性命。

  终于,在整整一个时辰的追逐后,茫茫的龟兹原野上,再不见一骑追兵的踪影。

  但乌孙和大汉使团,也已付出了数人的伤亡。

  不再需要战斗之时,瑶光却忽然不说话了,任弘瞥了一眼,发现她正抬着手指,轻轻点着乌孙使团的人数。

  点完了,又开始询问任弘汉军吏士们的伤亡情况。

  “城内折了两人,方才又折了一人。”任弘心也沉重了起来,幸好铁甲精良,大多是轻伤。

  这让瑶光脸色更惭愧三分,她叹息一声,然后便是长久的缄默。

  任弘也没说话,耳畔只剩下马蹄落地和萝卜沉重的呼吸。

  直到过了一会,身后却响起了“咚咚咚”的声响。

  她在用手指敲任弘背后的甲片。

  “瑶光公主,何事?”

  “任君。”瑶光声音传来,十分严肃。

  “我……我要向你赔罪。”

  任弘微微转头,只看到瑶光咬着嘴唇,脸上是不甘与惭愧。

  “关于是否造访龟兹一事,你是对的。”

  “瑶光当时未听,真是大错特错!”

  ……

  第107章 伸手不见五指

  “谁!”

  黑暗中,警惕的声音传来,任弘甚至能听到缓缓拉开弓弦的响声。

  “我。”任弘低声回应,他可不想挨一箭。

  “谁?”

  尴尬,她竟没听出来。

  “是我,汉使。”

  对面的声音才缓和了几分:“原来是任君。”

  没办法,谁让今晚是个阴天,连月亮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任弘脸白也没用。

  而因为害怕匈奴和龟兹派人连夜追击搜寻,使团连火都没点,只寻了一个背风的土丘,将马栓在外围的胡杨木上,一旦有人靠近,它们就会嘶鸣提醒。

  他们的毡帐之类大多抛弃在龟兹城了,只能相互挤着入眠,只留了几个人放哨。

  任弘继续摸着黑往前走,然后就被弓梢顶住了胸口。

  “任君,再往前就撞到我了。”

  这时候隐隐看得见个影子了,是瑶光,任弘问道:“公主为何亲自值夜?”

  瑶光道:“为了等我出龟兹内城,从骑君乌布到普通骑从,几乎人人带伤,我的亲卫阿雅更挨了一箭,唯独我蒙他们保护,安然无恙,我不守,谁来守?”

  “更何况,守一夜,我心中也好过些……任君为何不休憩?”

  “辗转无眠,我也来守一会罢。”任弘难以入睡,是因为有一个担心,但他没有说更多,摸索着盘腿坐下。

  瑶光递过来一皮壶酒:“喝口酒吧任君,夜里极寒,真是随时会冻僵。”

  “奶酒的话就……”任弘知道,不同民族酿马奶酒的方法还不太一样,即便他已能喝惯婼羌的酒,乌孙的也可能让给他腹泻三天,这节骨眼上,他这使团的智囊可不能掉链子。

  瑶光笑道:“是在赤谷城,由母亲带去的汉人匠人所酿糜子酒。”

  她的坐姿,不似汉家女子那般规规矩矩地跪坐,而是屈着条腿,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说话罢任君,不说就要瞌睡过去了。”

  瑶光抬起头看着深沉的夜,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任君知道么,虽然母亲常言,吾等有高皇帝血脉,可这不过是震慑乌孙诸贵人的谎话,母亲的祖先,其实是高皇帝之弟,楚元王讳交。”

  “而母亲的祖父,乃是第三代楚王,刘戊。”

  对刘交,瑶光语气尊敬,但对刘戊,话语里却带着一丝怒意。

  “吴楚七国之乱。”

  任弘知道原因,楚王刘戊与吴王刘濞来了一场“清君侧”,初时气势汹汹打算来场长安包围网,连匈奴南越都拉上了,结果却虎头蛇尾,三个月就被条侯周亚夫平定。

  事情最后以刘戊自杀告终,他倒是痛快了,但其子孙就遭了罪。虽然侥幸得到赦免,没有迁徙至上庸合浦等地,但却始终蒙受耻辱和指责,婚姻、为官,处处都受限制。

  罪吏只禁锢三代,而谋反罪王的后人,却世世代代都在禁锢之列!

  “大汉常以诸王罪人之后和亲,愿意和亲者,封为公主,宗族恢复宗室地位,解除禁锢,前过不再追究。我想,她之所以踏上这条路,除了要替大汉与乌孙结交共灭匈奴外,也想让宗族,洗刷掉刘戊留下的罪孽,能在大汉抬起头,堂堂正正!”

  “我明白。”

  任弘又喝了口酒:“不瞒公主,我的祖父,乃是巫蛊罪臣,殃及三代流放敦煌。若非这禁锢逼着,我也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