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作品:《汉阙精校版

西域,但更注重的是以“统战”的形式。

  对于汉帝国来说,尽管军事远征这根大棒也必须在关键时刻祭出,但治理西域的重点始终是在外交手段上。

  派出使节纵横西域国家,让他们的人力、资源为大汉所用,以胡治胡,不劳师旅,如此既能达到目的,又不影响国内民生。

  这也是汉朝在西域做出成就的多是外交使者,而非将军的原因吧。

  于是任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朝傅介子和赖丹作揖道:

  “任弘受教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任弘还是觉得,像中部都尉那样,太保守了固然不好,如傅介子和赖丹一般太激进了,也让人心里不安啊。

  但这已是朝廷定策,难以改变,任弘只能憋回去,只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心里嘀咕。

  “膨胀了,赖丹和傅介子这两个家伙,都膨胀了!”

  ……

  “义阳侯不能,不能与我一同,一同去看看轮台的春色,真是大憾啊。”

  赖丹酒量不太好,很快就醉了,傅介子让奚充国扶着他去休憩,室内便只剩下傅介子与任弘二人。

  傅介子将一根柴火扔进火中,忽然道:“我不日便要离开渠犁,回玉门关去了。”

  任弘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下吏与傅公同行?”

  傅介子仿佛没听到,只喃喃道:“我举荐了奚充国做渠犁屯田司马。”

  然后看向任弘,笑道:“至于你,也不能随我回玉门,暂时要再等三月,然后随赖丹去轮台、龟兹。”

  什么!

  任弘一下子就愣住了,将嘴里的烤肉吐了出来,一脸幽怨地看着傅心汉。

  “明明说好三月,三月之后又三月,三月之后又三月,都快十月了君侯!去轮台屯田,怕是要再待三年!”

  傅介子却看着任弘这模样,拊掌大笑起来:“我话没说完,不是让你去轮台屯田,而是有另有一趟差事要办。”

  “你将鄯善经营得很不错,又在铁门一夜筑城,皆有勋劳,我回去后会替你向朝廷上功,增秩进职。若再能办成这趟差事,我保你回到长安后,能到六百石!”

  六百石的朝官,这是常惠、傅介子和赖丹四十多岁才到达的高度。

  而任弘,才刚满20呢。

  “傅公,究竟是何差事?”任弘满心疑虑,老傅骗了他几次,这老男人的承诺已经不太可信了。

  别给他整得在西域一待就是半辈子,离家一年,任弘有点想悬泉置,想徐啬夫和夏翁了。再说了,他对未来是有计划的,得确保两年内回到长安,才能赶上下一趟风口。

  “放心罢,不会害你。”

  傅介子却拍着任弘的肩,神秘兮兮地说道:“是十分轻松,却能名正言顺,去往长安的差事!”

  第97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知不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元凤五年(公元前76年)春三月,骑在马上,任弘轻轻念叨着这样一句诗。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他拍了拍爱马萝卜,侧过头看向北方,隔着几百汉里,依然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巍峨雪线,那便是天山,西域人称之为白山。

  轮台,作为西域地名,它在古诗里出镜的次数,大概仅次于倒霉悲催,老是被人又破又斩的楼兰。

  只可惜,岑参老哥待了好几年的轮台,其实是唐轮台城,是在天山以北,后世的乌鲁木齐一带。

  而任弘他们现在要去的,却是最初的轮台,汉轮台城。

  三月初,冰雪已经消融,日逐王主力从冬牧场转场归来,那一夜筑成的冰沙城塞也松散了。

  但匈奴人还是过不了隘口,因为汉军已经在其后两百余步的位置,又修了一座真正的铁门关,由奚充国带人扼守。以遮留谷的地形,以匈奴攻城的本领,不死上千把人休想破关而入。

  赖丹则按照计划,带着三百人西行,任弘亦在队伍之中。

  走在天山与沙漠之间的土地上,常常看到一边是戈壁荒漠,一边是绿洲河流,有些地表覆盖着一层白白的盐霜,若不是烈日当空,春意盎然,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又下雪了。

  走了两百汉里,他们进入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沃土,胡杨木抽芽了,芦苇荡在风中摇摇晃晃。这里由九条来自天山的溪流滋养而成,它们最终汇入塔里木河,在沙漠边缘形成了一片东西长二百余里的绿洲。

  轮台城,就坐落在绿洲中央。

  卢九舌告诉任弘,此地的发音是runtai,却不知道这是何意,渠犁人说是“灰烬之城”,龟兹人则说是“流放地”之意。

  忘记古诗里的各种寓意吧,和走到楼兰面前才发现,它只是一座普通的西域小城,轮台给任弘的感觉也一样。

  当年李广利屠灭轮台,肯定经历了一场猛烈的攻城,但如今除了轮台南墙一段被火炙烤过的痕迹外,却找不到任何战争留下的足迹。

  而今日,汉军亦不必动武,因为在使者传达消息,又听闻汉军已经在渠犁驻兵,堵死了铁门隘口,匈奴也出不来后,龟兹国乖顺地表示,愿意立刻撤出轮台,将城邑交还汉军。

  任弘他们打马抵达此地时,最后一批寓居于此的龟兹人正在离开。

  他们一共上千人,扶老携幼,面容哀苦。赶着骆驼毛驴,简陋的板车上有几个孩子回过头,不解地望着在城外列阵的汉军,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迫离开这座城市。

  城外的田地显然刚刚开垦过,或许已经撒了种子,却来不及等到丰收。

  而在离开的人中,任弘也感受到了许多不善的目光,但当他回望过去,那些人又畏惧地低下头,匆匆离开。

  “据说龟兹收容了当年的轮台国遗民,就住在轮台和乌垒城,彼辈对汉军,是又恨又怕,也难怪不愿留下。”

  孙百万也跟来轮台了,这吃货嘴里正嚼着羊肉脯,他因为力气大而被赖丹相中,提拔做了亲卫。

  当城里最后一个滞留的人也离开后,一个年迈的龟兹官员走了过来,垂手朝赖丹行礼。

  龟兹的衣冠确实看上去比楼兰文明多了,此人戴着一顶白皮帽,穿着宽大的丝绸袍服,长度过膝,却又用带子将腰部缠得紧紧的,上面挂着佩剑,袖口窄小。

  而抬起头后,任弘观察其容貌,怎么说呢?龟兹人的长相,比粟特人更东方,却比楼兰人更西方。

  此人便长了一个夸张的鹰钩鼻,褐色眼睛,脱下了头顶的帽子后,露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显然剪过,发长及颈。据说龟兹人都是这种齐颈头型,除了龟兹王外,男女都没资格留长发。

  任弘能想象,在号称西域第一城的龟兹中,一群披肩头发的龟兹人里,唯一长发及腰的人,就是龟兹王。

  那龟兹官吏叽叽咕咕说的话任弘也听不懂,只觉得音节与焉耆话相似,却与楼兰话有极大不同。

  倒是赖丹曾在龟兹为质,与之对答如流,二人不时还发出一阵大笑,莫非也是旧相识?

  但又不太像,因为从始至终,赖丹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副天朝上国做派。

  “那龟兹贵人是谁?”

  任弘靠近卢九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