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作品:《大明春色精校版

毛修过、还画过,显得更加修长,衬得那双眼角上挑的杏眼愈发有媚色。

  妙锦进了堂屋,将手里的粗布灰袍放在条凳上,便轻轻坐了上去。居然是去年被绑架之前坐的那个位置。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朱高煦便开口道:“这院子里的东西很久没使用了,无法沏茶。”

  “不用了。”妙锦轻声道。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神情和气色都不好,声音还有点奇怪,不过却打扮得很精致。

  她顿了顿便抬起头道,“我今日前来,是来与高阳王道别的。”

  “道别?你要去何处?”朱高煦皱眉道。

  妙锦的眉宇间藏着忧愁,却微笑着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高煦顿时甚么心思都没了,沉吟许久,皱眉道:“你爹……”

  妙锦点点头:“我父亲的事,圣上并不知道。不过高阳王是知道的,我去年就与你说了。”

  朱高煦站了起来,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在京师时,我便认为他不会那么轻易投降,觉得十分蹊跷!”

  妙锦的声音传来,朱高煦便转头看着她。他的习惯和古人有区别,古人不爱正视别人的脸、认为不够谦虚,但朱高煦习惯性地觉得,他人说话时看着,反而是一种礼貌,表示自己用心在听。

  妙锦道:“洪武时,建文君便对家父有救命之恩。我很明白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很看重名声气节。我出来后,一听说家父在京师迎新君,便情知不好了。”

  朱高煦忽然转身道:“景御史是不是想刺杀我父皇!”

  妙锦神色一变,脸上抹着粉也显得十分苍白,但她还端坐在那里,举止并不慌张,果然有大家闺秀的底子。

  她怔了良久,才摇头道:“我不知道,说不上来……”

  朱高煦面有怒色,“人各有志,景御史不愿做贰臣,以愚忠为信念,我都是理解的。但他若干那等无益之傻事,自己死了不算,必会连累家眷甚至九族、同乡!

  不久前我进京,住的地方是连楹府邸。连楹便是在金川门公然拿兵器冲向父皇的监察御史,马上他全家就完了!跟你说,我进连府时,士卒们还在冲洗血迹,不知在府上就被杀了多少人!”

  妙锦抿了一下朱唇,身上没动,只有睫毛在明显地颤抖着。

  朱高煦道:“你劝过景御史么?建文朝廷不可能复辟了,现在父皇坐了江山,很难有人危及到他的皇权,景御史不如假戏真做投降了,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妙锦只顾摇头。

  朱高煦见状,情知景清的亲女儿比谁都了解她爹,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又看向妙锦,用颇有深意般的口气道:“若要忠心,以死明志便可以了。若是景御史干脆身死殉国,或许家眷的下场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的暗示,马上就被妙锦听出端倪来。妙锦忽然站了起来,颤声道:“高阳王千万别擅做主张!你要是那么做,还不如杀了我!父亲有生养之大恩,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允许你做那等事!”

  朱高煦忙道:“我当然不会。妙锦误会了,我的意思,景御史若能像武定侯郭英一样自裁殉国,侯府上下现在还平安无事。”

  妙锦无言以答,却没有说她爹的不是。

  她幽幽说道:“高阳王知道么?哪怕你对我做了那么多非礼之事,我却从未怪过你。我……”她渐渐露出了羞愧无颜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庆幸,这一世能遇见高阳王。我想留着这缘分,就算入土了,它还在陪着我。但若你变成了我的杀父仇人,我的人可以一死了之,但魂魄却无法安生,必将在十八层地府中继续遭受那些纠缠不清的折磨。那我活了一世,到头来还有甚么意思?”

  朱高煦听到这里,心里简直在滴血。他瞪着大眼,看着妙锦那苍白却美丽的脸,心里也变得非常纠缠。

  妙锦抬头柔声道:“高阳王懂我的心了么?我没法让自己去仇恨一个心里惦记的人,更不愿让自己惦记的人变成杀父大仇人。”

  朱高煦咬着牙使劲点头。他仿佛又看见了路上见到的落花,在风中的姿态婀娜、颜色美丽,却凋零在稀泥之中,任由无数车马、鞋子反复踩踏,与污泥一起揉成了一团。

  朱高煦沉吟片刻,道:“妙锦别急,我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记住我的话。”她看了朱高煦一眼,便转身出门了。在堂屋门口她忽然扭动婀娜柔韧的腰身,转头露出嫣然一笑,“再会,高阳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熊掌

  恍惚之中,他在尘封的记忆深处,想起前世的旧事。小时候语文不太好,每次写日记作文、都非常费劲。不过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套路,那就是随便挑一件破事,然后心里冒出两个小人,各代表正邪两方打架……虽然每次都是正方获胜,但字数很快就凑够了。

  不料长大后真的变成了矛盾的人。他儿时是个内向早熟的孩子,长大后不断遇到不公,变成了个愤怒的青年。

  于是有时候他非常理智沉着、讲道理,很向往那些高比格、有风度的人,而且他还有不少自我感觉良好的爱好,比如养花;可一旦情绪上头,却又容易极端、粗暴。

  所以当他知道前世女友要去傍大款、弄钱给她爹治病时,他的选择是撸了多家小贷,去搏一把。然后女友非常生气,她的话也很有道理:结果是她什么也没得到,还被情感绑架、背上了个包袱。

  ……听说燕王府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要举府搬到京师皇宫。但高阳郡王府还无甚动静,朱高煦打算临走前、直接打开府库,把里面值钱的东西装车走人。

  郡王府一如往常。朱高煦从后面的园子,一直踱步到前厅门楼,又返回去。不知在府邸上走了多久。

  他心里有很多事挂念着,而现在景清最是燃眉之急,让朱高煦十分头疼。若非实在放不下妙锦,朱高煦才懒得管他的死活,也管不了!

  现在他在考虑一个办法的可行性:便是将妙锦再次绑走,让景清自己去作死。

  但是什么地方能关妙锦一辈子,或者妙锦愿不愿躲起来一辈子?这个法子,首先妙锦那里有不确定性,其次只要父皇还在,她永远都别想出现在世上!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让皇帝起了杀心,想活命并不容易。

  而且,不能把妙锦关在北平,因为一大家人都要随军去京师;朱高煦也要南下,远如北平的地方他顾不上了。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景清究竟想干啥、何时动手。

  朱高煦此时已踱步到了书房,忍不住一拳敲在一叠书面上,恼怒地暗骂道:青史留个简单的名字,真的有那么爽?

  ……

  御史景清随军征铁铉,而今正在北平城。

  池月观的房屋、在景清做北平参议时原本就是他的府邸,现在里面的女道士,也有好几个是景府的丫鬟出身。于是景清来到池月观,道士们马上就请他进去了。

  “池月真人在燕王府?”景清问一个年轻的道姑。他还有印象,这女子以前服侍过他。

  “回您的话,是。”道姑至今不敢忤逆他,乖巧地回答道。

  景清便道:“你去燕王府,叫她回来一趟,便说我在池月观等她。”

  道姑领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