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作品:《明朝败家子精校版

便秘的模样,却不肯轻易跪下。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猖獗的臭小子而已,自己堂堂‘悟法高人’,岂可向这臭小子卑躬屈膝?

  只是……

  看来师尊,确实已认了这个师弟了,师尊真是老糊涂了啊,这样的狗贼,师尊竟是上了他的当。

  方继藩一眼洞悉了他的犹豫,厉声道:“莫非你想欺师灭祖吗?”

  “……”

  嗡嗡……

  张朝先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彻底的一团浆糊,嗡嗡作响,脸色已是惨然。

  欺师灭祖……

  道家和儒家一样,也是极讲辈分的,准确的来说,在这个时代,辈分大于天,倘若真是自己的师叔,自己见了他,还不行礼,这确实有欺师灭祖之嫌。

  这个罪,他背不起。

  哼!张朝先心里冷笑,大不了,就给他行个礼便是,等行了礼,自己占着道理,他既为本门师叔,砸了本门的斋堂,也说不过去。

  张朝先这样安慰自己,只好乖乖地上前,深吸一口气,行动迟缓而艰难:“弟子张朝先,拜见师叔。”

  说着,拜下。

  道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却无一人敢做声。

  唐寅等门生,突然有一种滑稽的既视感,看着得意洋洋的恩师……这……眼下所发生的事,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王守仁一脸震惊,因为他此刻,又冒出了几个念头,普济真人是疯了吗?竟要认方公子为师弟?方公子到底凭什么做到的?

  这几乎是一个搜肠刮肚,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接触方继藩的时间越久,就越发的发现,方继藩身上有太多太多自己无法解开的谜题。

  此时,方继藩很舒服地翘着脚,得意洋洋地看着拜在脚下的张朝先。

  张朝先面如死灰道:“师叔,弟子……可以起来了吗?”

  “不可以。”方继藩回答得很干脆。

  “……”

  张朝先不禁道:“师叔,弟子以为,师叔既为同门,却……”

  他似乎,想要发难了。

  方继藩却是打断他:“且慢。”

  张朝先面带猪肝色。

  方继藩气定神闲道:“你不要仰着头和师叔说话,头低一点,师叔好好听你讲道理。”

  “你……”张朝先算是彻底的服了,他已经后悔刚才行礼了,早知道抵死不认,谁晓得这行了礼,人跪了下去,人家压根就不打算让自己站起来,而且……现在竟还嫌自己的仰着头和他说话。

  他极力地压着火气,却听方继藩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第三代大弟子,自然该做表率,尊师贵道,你懂不懂?”

  “……”张朝先咬着牙,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已跌入了一个陷阱,倘若自己‘欺师灭祖’,不懂得‘尊师贵道’,那么凭什么和方继藩讲道理呢?

  于是深吸一口气,底线开始渐渐的突破,不得不垂下头,整个人几乎形同于匍匐在方继藩脚下,脸对着地面,道:“师叔,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论一论……”

  “好啊。”方继藩笑了笑。

  这么坐在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张朝先,目光四顾,看着那些道人们亦一个个垂着头,满是沮丧的样子,他心情大好地道:“你最会讲道理,你先来讲。”

  “弟子觉得……”张朝先突然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脸贴着对面,五体投地状,整个人早就没了半分的气势,哪里还能讲出什么来:“觉得……”

  方继藩便道:“怎么不说话了啊?小先先……”

  堂堂龙泉观大弟子,年过五旬的‘悟法高人’张朝先,竟被方继藩称之为‘小先先’,张朝先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可人就是如此,一旦让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有第三步,他已进退维谷,彻底的没了气势。

  显然,方继藩觉得打铁得趁热,又道:“小先先,不要紧张,慢慢的说,师叔是个很开明的人,即便是对晚生后辈,也是绝不会倚老卖老的。”

  “……”

  张朝先脸色灰白,他算是彻底服了。

  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可偏偏,这等看似轻松和和蔼的话,却令他一丁点脾气都没有,此刻,他有一种威严扫地的羞怒。

  偏偏,他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难道,在方继藩的鼓励之下,自己还当真论理吗?

  第0153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张朝先心下沮丧,深吸一口气,才好不容易的道:“弟子,没什么可说的。”

  “啊……”方继藩一脸遗憾:“你不会是心里藏着事,不想说吧?”

  贫道想要杀了你这狗贼!

  张朝先心里咆哮,却依旧匍匐着,觉得自己膝盖硌得慌,支撑身体的双臂,也有些酸麻,他垂头丧气道:“禀师叔,弟子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方继藩突然冷哼一声。

  若说方才还是故作和蔼,一脸的调侃,可转眼之间,面上便杀气腾腾。

  可偏偏,道人们听到他冷哼,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一个个错愕的看着方继藩,大气不敢出。

  方继藩冷冷道:“你没什么想要说的,那么就该师叔来说了,先先小师侄……”

  张朝先额上青筋爆出,方继藩简直了……

  什么样的绰号在他口里,真是张嘴就来,这一句先先小师侄,令他差点没昏厥过去。

  方继藩道:“王天保身为本门第四代弟子,是不是该喊我一句师叔公。”

  张朝先额上冷汗淋淋:“是,是……”

  方继藩翘着腿,瞥了那人群中的王天保一眼,王天保已脸色蜡黄,浑身没了气力,脚下轻浮无力了。

  方继藩继续道:“师叔公教训他,是不是理所当然?”

  “可是……”张朝先觉得不该示弱与人,想要辩解,可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是没法辩驳的,且不说,趴在这里,自己和方继藩已经完全形成了不对等的局势,这方继藩动辄就吐出一个‘小先先’、‘先先小师侄’来,自己辩解啥,怎么都是输。

  他无力的道:“不错,师叔说的对。”

  “那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话说了。”张朝先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师叔知道,你一定心里不服气……”方继藩慢悠悠的道。

  张朝先毕竟年纪大,一直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态,身子哪里吃得消,黄豆大的汗,自他额头冒出,他有气无力:“服,弟子岂敢不服。”

  方继藩则翘着脚:“可师叔看你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张朝先想死。

  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戏谑,他真恨不得索性爬起来,和方继藩拼了。

  可理智告诉自己,万万不可,这天底下,可有侄子打叔叔,后辈欺负长辈的事吗?

  他咬了咬牙,生无可恋的样子,笃定道:“师叔一定误会了,没有,绝对没有。”

  方继藩便笑了,起身,拍了拍张朝先的肩。

  张朝先才极憋屈的昂首起来,这一昂首,筋骨借此活络了一下,竟有一种通体舒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