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像在对自己讲话的样子?艾德转头看向声源,只见一个黑发赤瞳的少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恨恨地看着自己,攥成拳头的右手由于过度用力骨节有些发白,一副恨不得冲上来揍自己一顿的样子。他身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相貌可爱的少女,露出一副要哭出来了的表情,正死死拉住少年的腰间的衣服。

  莫名其妙的画面让艾德的大脑宕机了大概三秒钟,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哎?”

  ……

  今天是带妹妹来医院复查的日子。

  距离人生中最悲惨的那天,已经过去四年多了。在最初的痛苦过去后,他脑子里唯一考虑的只剩下如何让妹妹再站起来,没有余力再去回忆失去父母的悲伤了。妹妹比自己失去的多得多,如果自己是她的话恐怕都不想活下去了吧?所以至少在妹妹面前,自己一定要做出乐观的样子,要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失去了父母才知道光是活着就是一件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但人不能只是活着而已。他无法忍受最爱的妹妹就这么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过着连饮食排泄都要人照料的生活。奥布的庸医说着我们尽力了、没有办法了,是啊,奥布这种国家,领导人都是那样的货色,能培养出什么出色的医生呢?但如果是在月球上的话,如果是骨科最厉害的月面首都第一综合医院的话,一定有办法的吧?一定能让妹妹重新站起来的吧?

  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和奥布发放的抚恤金,他带着妹妹来到了月球首都哥白尼。月球的骨科确实厉害,被奥布的庸医们确诊为毫无希望的妹妹,经过四年多的治疗,双腿已经逐渐恢复了知觉。医生说继续坚持治疗的话,未来两年内就有站起来的希望。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他照例帮妹妹做腿部复健的时候妹妹突然说好痒时,兄妹二人相拥而泣的样子。

  但月球并不是什么充满温情的地方。妹妹治疗的花费高得惊人,而他们兄妹并不是月球户口,无法享受医保。首都的物价也不便宜,尽管他已经很节省了,但妹妹必须要补充足够的营养。而住房更是让他头疼,哪怕兄妹二人挤在狭小的一室户里,每个月的房租依旧让他心惊胆颤。钱,他需要钱。

  作为外来人口,又是没有父母担保的青少年,他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在纠结了很久之后,他选择了考入军校。只有军校是不交学费反而发工资的,只有军校毕业加入月球军队才能保证解决户口问题,每学期的前几名还能获得高额的奖学金。靠着军校的收入熬到毕业顺利拿到户口,到时候就可以享受医保了,妹妹也能生活的幸福一些了吧。

  “哥哥,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有知觉我已经很满足了呀,不用勉强自己上军校的。”妹妹这样对自己说,“其实这样也挺好,我就可以一辈子赖在哥哥身边了~”但这些话当然是安慰自己的。

  好在他还算出息,不仅顺利地考取了军校,每学期都还拿到了第一名。靠着军校生的薪水和奖学金,妹妹的疗程总算坚持了下来。如今自己也已经毕业,下个月开始就要进入部队了。再坚持一个月,到时候就能办理月球户口拿到医保。虽然部队的薪水不算高,但至少能换间屋子,让妹妹拥有自己的房间吧?

  她今年已经十四,自己也算成年,有些事情兄妹都开始觉得尴尬。毕竟大家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有点妹妹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的遗憾,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向着幸福的方向发展着。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仇恨是什么了。直到今天,眼前出现了这个人。

  他又想起来了,那个可怕的下午,父母的残肢,妹妹的惨叫,自己的痛哭。名为“高达”的恐怖机器人奔跑着,摧毁着,蹂躏着,将他的人生砸个粉碎。这个人就是“高达之父”吧?不会记错的,自己永远忘不了哪怕只在新闻上见到过的这张脸。

  “没有你的话就不会有那种东西了……没有你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玛尤也不会失去双腿……”他忍不住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向着那个人走去,“都是你的错……你这个罪魁祸首!”

  “……哥哥,住手!”

  妹妹在身后拉住了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没有看到妹妹脸上一副要哭出来似的表情。

  ……

  艾德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但是为什么真·飞鸟会在月球?为什么他妹妹玛尤会坐着轮椅?为什么他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了,这家医院骨科很有名,飞鸟妹妹坐着轮椅,那么飞鸟哥哥是来陪她看病的吗?

  记忆中那个失去一切、被仇恨驱使、却连复仇的对象都找不到的躯壳和眼前的少年微妙地重合在一起,却又好像有所不同。看着轮椅上的少女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忍不住轻声出言提醒:“你的妹妹在哭啊。”

  仿佛被什么有魔力的字眼唤醒一般,刚刚还像失去理智的飞鸟猛地回过身来,看到了玛尤泫然欲泣地表情,只觉得自己做了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事情。他紧张得好像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的青春期男生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玛尤,我……对不起!但是……他……我……!”

  “没事的哥哥,你不要道歉。”玛尤看见哥哥这副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虽然笑容还有些勉强,“只是哥哥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请你不要在那样了……”

  “但是玛尤你不知道,这个人就是——”

  “我知道的,哥哥。可对方是月球上的大人物啊,我们走吧,好吗?”玛尤望向艾德,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灵格斯先生,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哥哥。求您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C.C.在艾德耳边低声说道,“但你好像被当成大反派了哦。”

  艾德恍然间看到了记忆深处“原本应该”在最后的最后、一无所有的真失声痛哭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好像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终于摸到了幸福的轮廓的兄妹,他不可抑制地、不明所以地、傲慢而又虚伪地、感到自己被治愈了。

  “小妹妹你叫玛尤是吧。”艾德没有理会C.C.,径直走到兄妹身边,真反射性地拦在妹妹身前,“不要害怕,我没有记恨你们,不如说我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搞清楚。这位少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真·飞鸟。这是我妹妹,玛尤·飞鸟。”

  “真和玛尤是吧。”艾德尽量做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真,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我希望和你好好聊一聊。这里毕竟是医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安静的场所吧。你们的检查结束了吗?”

  “……结束了。”

  “那能等我一会儿吗?很快就好了,我只是来拿体检报告。”

  “那个……”对方突如其来的善意让真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妹妹,“玛尤?”

  “相信他吧,哥哥。”玛尤比她哥哥镇定很多,“我觉得灵格斯先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去我家吧。”艾德留下一脸复杂的真,转身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你今天的样子很反常。”C.C.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竟然直接邀请到家里来?我记得没错这是你第一次带客人回家。看上人家妹妹了?”

  “我只是……”艾德发现自己贫乏的词汇量找不到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