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作品:《大文豪精校版


  这是玄武县,郑县令并不是陈凯之的父母官,陈凯之也就索性大胆起来:“只是大人以为如此,学生今日也就放一句话,大人休想得逞。”

  说罢,他拱拱手:“告辞。”

  郑县令不禁恼怒,想不到一个小小生员,敢这样顶撞自己,可细细一思量,这家伙已经没了墨水,势必是考不中了,何必跟他纠缠呢?这样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宽宏大量,于是面上只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见陈凯之走了,那文吏凑上来道:“明公,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郑县令却是淡淡然地呷了口茶:“天大的胆子,考不中就是考不中,一个考不中的县学生员,任他放肆吧。”

  府试的成绩,事关到了父母官的政绩,大陈朝对于官员的考核,其中教化便是重中之重,而教化最直观的体现就在这科举上,玄武县已经多年来,在金陵府的府试里名列前茅,若是这一次马前失蹄,就显得郑县令平庸了。

  郑县令对陈凯之颇为忌惮,能做出那篇洛神赋的人,定是个有真才实学之人,必成为此次府试,玄武县的最大隐患。

  授意人倒掉墨水,这也是郑县令权衡之后的结果,他倒不担心引来什么后遗症,无凭无据,就想要指责一个县令为了一己之私,而刁难考生,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江宁县的朱子和来和自己打官司,郑县令也不怕。

  陈凯之已气冲冲地又回到了考棚。

  当然,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是假的,上一世在社会上经历的人心险恶见得多了,吃过了许多亏,也栽过许多跟头,陈凯之知道,那郑县令肯定会让文吏好生“关照”着自己,所以这时候,若是显得冷静,就不同寻常了,反而会使他们疑心。

  他捶胸跌足的样子到了考棚里坐下,心里却是冷静得如古井之波,见那巡考的差役来回走动,便索性坐着不动,等那差役折身去了别的地方,他才揭开了墨盒。

  墨水虽然倒掉了,可里头还有一些墨残渍,将就着用的话,还可以写二十几个字,可是府试的文章,虽然不限题材,可想要作答,至少也需洋洋上千言才可,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二十几个字,怎么破题呢?

  陈凯之提了笔,看着卷子只稍稍沉思片刻,接着便开始动笔,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墨水写干了。

  果然,真的只能堪堪写二十几个字啊。

  陈凯之为之郁郁,却又听到了脚步声,忙用一张纸将试卷盖住,不让差役看到自己的答案,然后坐在桌前,一副怒气冲冲,很不甘愿的样子。

  那差役见了他如此,心里冷笑,却假作没有看到,又别过了头去。

  去你娘的玄武县,凯哥今日就跟你们杠上了。

  陈凯之一面在心里愤愤地想着,一面开始封存自己的试卷。

  第45章 木秀于林

  考生在考过之后,都需封存,官府除了发放试卷之外,还会给一个信封,信封面上有考生的籍贯和姓名,还有考棚的位置,一旦考生将试卷塞进信封里,只有阅卷的考官方能打开。

  差役回来的时候,见陈凯之已将考卷封存起来,便折身去了明伦堂,对坐在这里打盹的郑县令道:“大人,江宁县生员陈凯之封卷了。”

  郑县令打了个激灵,顿时变得精神奕奕起来,眼睛忽明忽暗,却又故意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

  转眼到了傍晚,钟声响起,考试便算是结束了,生员们将封存的试卷放在了案头,陆续出考场,不过在出考场之前,所有生员都要先去明伦堂行礼,这叫谢恩。

  轮到陈凯之的时候,陈凯之依旧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是生硬地喊了一句:“谢恩府大人。”双手只作做了一个样子,勉强作揖。

  “好,好,好。”郑县令不生气,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陈凯之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考砸了,多半交的还是白卷,府试对于一个生员来说,是一个多难得的机会啊,这小子越是如此,郑县令反而显得更开心。

  当然,为了防止这个小子跑出去四处嚷嚷,说玄武县刁难他,郑县令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足,得显出自己对陈才子关怀备至的样子。

  他笑吟吟地道:“陈生员考试辛苦了,且去吧,此番你必定高中的。”

  高中二字,在陈凯之耳里听得格外的讽刺,他也懒得理会,收拾了考蓝,便出了考场,回到了客栈。

  这时候要淡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里是玄武县,当然要低调才好。

  所以陈凯之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卧房里,闭门不出。

  倒是其他的生员三三两两的回来,有的考得好的,眉飞色舞,有的自觉得文章写得不好,心里七上八下,不免议论起来,倒是有人禁不住道:“凯之呢,为何不见凯之?”

  便有人道:“我方才见他回来,就躲去了房里。”

  大家面面相觑,倒是有人低声道:“我方才听人说陈凯之要见考官,说是他的墨水被人倾倒了。”

  顿然,大家终于明白陈凯之为何如此沮丧了。

  “没有墨水,岂不是连文章都作不得?这样一来,岂不是……”

  “他运气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前风头太过,现在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了。”

  “嘘,小声一些。”

  有人为陈凯之唏嘘,也有人是事不关己,一副漠然的态度,甚至心里一喜,无论如何,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的希望就大一些。

  睡了一夜,次日大家返程,陈凯之寡言少语,也没人故意来惹他。

  等回到了县学,吴教谕领着学里的老师都在这里等着生员们回来,方先生也在,见了陈凯之,顿时怒目而视,他心里挺记仇的,还惦记着陈凯之看小黄书的事呢。

  方先生心里是真正佩服陈凯之的才情,可正因为如此,心里就更厌恶他不务正业,居然如此龌蹉。

  吴教谕则是笑吟吟地与人攀谈,问了一些考试的情况,等问到陈凯之的时候,陈凯之只轻描淡写道:“考得不好,大人见笑。”

  吴教谕只以为他是谦虚,谁知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凯之的墨水被人倒了,连卷都答不了。”

  这样一听,吴教谕以及助教、方先生都是愕然。

  临县监考的规矩,使得这府试确实是弊病丛丛,虽然能最大程度地杜绝舞弊,却也带来了考官经常性刁难考生的问题。

  这种事各县都是心照不宣,不但玄武县有,江宁县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像这般恶性的,却是不多。

  吴教谕道:“被人倒了墨水,可有真凭实据吗?”

  那说话的生员忙是摇头。

  吴教谕就呵斥道:“没有真凭实据,也敢乱说?”

  那生员吓得噤声。

  本来大家还有说有笑的,现在面上都不太好看起来,吴教谕自是不说,他和陈凯之有些矛盾,不过陈凯之毕竟是自己的生员,若是此时嘲笑,这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其他几个助教,大多都教授过陈凯之学问,对陈凯之颇为看好,觉得陈凯之聪明,也肯用功苦读,本来这一次对他抱有很大期望的,万万料不到这一次竟这样沉沙折戟。

  方先生面色高深,却看不出什么。

  吴教谕倒是暗暗松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