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作品:《法师手札精校版

来。

  “如果我现在让你恢复健康并且放你离开……你还会来杀我?”我轻声问。

  “我以祖先的名义起誓,只要我还能呼吸,我就必定要杀死你!”他吐了一口含着血沫的口水,正落在我的脚边。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想一想,非要杀我不可?”

  他不再说话,而是借着月光瞪视着我——尽管我估计他的视线现在已经模糊到近乎失明了。

  “唉……你看,我现在越来越仁慈了。”我叹了口气,将匕首的刀刃移到他的咽喉上,用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其实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过于执著并不是好事啊,凡人……”然后我的右手略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就切开了他的皮肤、薄薄的肌肉,然后是血管。他瞪大眼睛在我的注视下试图喘息了一会儿,就不再挣扎了。我捂着他的嘴巴的掌中则感受到了些许温热的液体——是口水,也可能是鲜血。

  然后我割破了他的外衣,将他的身子侧了过来,令他的肚腹面对着我。接着反握匕首,在他胸前的肋骨之下、胃部的那个位置插了进去,一路拉下来。

  一股热气顿时升腾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轻微声响,他身体里的内脏通过肚腹上的巨大破口流淌到了草地上——像是一堆还有生命的物体轻微颤抖了几下,然后在秋叶的微风里迅速降温。

  我推开了他的身体,然后皱着眉头开始观察卦象。

  用内脏来占卜这种法子古已有之,但随着人类社会的繁荣,这种占卜方式已经近乎失传,即便还有人掌握着这种技巧,也是在使用动物的内脏。但实际上只有人类的内脏,才能够占卜出最精确的卦象……今夜那个男孩的确令我震惊,我必须得用这种方式来卜问我的未来——不然我将无法安心地进入代达罗斯的陵墓,更无法心无旁骛地完成那件迄今为止对我而言最为重要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卦象却令我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地上的内脏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排列着——如果不是我在杀死他之前确定了他是一个正常的村民,我几乎认为他的内脏是以一种颠倒的方式在生长了——心脏与大肠的位置完全颠倒,肾脏与肝脏倒在心脏之上,而一根地上的枯木棍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贯穿了这些内脏——就像是它原本就生长在它们中间。

  这个卦象……毫无任何规律可言。不但毫无任何规律可言,还在用某种方式警告着我——不要试图窥探命运了。

  我缓缓地后退,然后坐在了草地上。那孩子究竟是什么?

  我在这里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疲惫地抬起手来,使用了一个魔法,“食尸鬼之触”。一阵灰蒙蒙的雾气从虚空里浮现出来,附着在那具尸体和那些内脏之上,然后迅速地腐蚀了它们。其实那孩子与我缔约那样一个传奇盟约似乎并非坏事……然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命运不被自己掌握,而是被另一种触摸不到的强大力量控制起来的感觉,即便这力量现在对我而言还是持有善意的。

  我在身边的地上抓了几把枯草,然后将手擦干净,站了起来。可就在我一转身的时候发现,珍妮竟然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我的不远处了。

  她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我,然后随着我的动作微微后退了一步。她似乎是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我俯身去看那一滩内脏的一幕。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珍妮。”我摊开双手向她走过去,然而她再次后退。我只得停下来,柔声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法师——他只是一个将死的凡人,我只是使用他的内脏来占卜……”

  “在你眼里我也是一个凡人,穆。”她摇了摇头,“你杀死了一个人……不,这不重要,然而你在杀死他之后还……‘使用’了他!”

  “但这和使用一只山羊有何区别?”我问她,“就像你在古鲁丁的时候杀死了那些兽人,还有一些发了狂的人类——这些又有何区别?”

  “不,我不要听——你总有办法说服我……”她捂着耳朵后退,然后望向我,“今晚我就要离开,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需要时间来确定你还是我喜欢的那个艾尔·穆恩,在约科孙镇的那个艾尔·穆恩。你在星空下对我承诺过——绝不做出有违公理和正义的事情!”

  第一百零九章 艾舍莉

  她的话令我沉默了。我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我摊了摊手:“我的确,没有让你做过有违公理和正义的事情。如果你要离开,至少拿上帐篷外树下的那些东西。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剑,一件可以让你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的衬衣,一瓶可以让你暂时忘记痛苦、恢复活力的药剂,一枚……幸运戒指。”

  “戒指……”她喃喃自语。

  “幸运戒指。但愿我的祝福能够守护你,珍妮。”我叹了一口气,放下我的袍袖,转身离开了她。

  这姑娘的确需要时间,那么我就给她时间。在前世遇见米莲娜之前我曾经有过几个女人,也品尝过失落、痛苦、分分合合。因而我更加了解应该怎样去令她们明白一些事情,通过温馨或者痛苦的方式。

  这孩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了我……然后又因为心中的理念与现实的碰撞而矛盾彷徨。但我知道像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似乎是属于格外深情的类型,她们常常会成为“私奔”、“殉情”或者是“守望一生”这类爱情故事当中的主角,于是我知道,应该让空间与时间上的距离来使她明白,她对我的感情实际上远比她想象得强烈——尽管这并非我所愿。

  在家族那种冰冷的氛围里,在对我的担忧与痛苦中度过一段时间,应该足以使她抛弃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然后开始接受真实的我了。

  我走到马克西姆斯故居所在的那个小山坡上,看着珍妮又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如我所说的那样去树下取走了我留给她的东西、环视四周,在确定没法看见我之后找到了自己的那匹马,翻身上马、由慢走到快跑,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至少该带上一只火炬啊……我想。

  我独自在山坡上坐了一会,然后觉得秋风有些冷。坡下就是我们的营地,而就在十分钟之前,珍妮还从某顶帐篷里探出头来问:“穆……你怎么了?”

  现在那里似乎只有罗格奥……这样一个神秘到令我畏惧的小家伙了。而其他人呢?无论是安德烈,或是汤姆森,或是恺萨,或是帕萨里安……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我说些……哪怕是编造出来的心里话了,似乎也没有人会在某种危险的时刻义无反顾地跟在我的身后、与我默契地配合着斩下某只恶魔的头颅了。

  “北辰之星啊,请你告诉我……”我抬起头来看天顶的点点光亮,“我现在的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

  晚风又开始刮起来……叶子落得更多了。我忽然觉得手上的血腥味儿有些难闻,于是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来,开始仔细地、慢慢地搓手。直到我手上每一片指甲的缝隙、每一条掌心的纹路间都填满了细小的土粒。然后我扯了一把身边的草茎,在手中细细揉碎——就像我居住在古鲁丁海边悬崖上的时候,清洗我的平底锅那样。

  想到我的平底锅,我忽然很想吃一些东西。不是干面包或者腌鱼,也不是烤肉或者浆果,我想吃热气腾腾的煎鸡蛋……最好有一片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