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作品:《门阀风流精校版

前来虎丘,阿兄又岂敢不至,稍后便来!”

  众人皆笑,然后开始互相称赞对方的郎君、女郎。

  陆舒窈听得别人将自己赞作蔡文姬,粉脸悄红,正欲命婢女放下帘,右帘一侧又赶上一辆车,车中有个小女郎朝着她问道:“可是陆舒窈?”

  陆舒窈眨着眼睛看向右,右车之中是个绛红小女郎,明媚如雪,浅着身子答道:“正是陆舒窈,姐姐是?”

  “郗璇!”

  “女中笔仙,郗璇?”陆舒窈眼睛一亮,身子微微挺直。

  郗璇笑道:“郗璇在兖州时,常闻江左陆氏有女,诗画双绝;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稍后上山,还需妹妹多多指正郗璇笔风!”

  陆舒窈脸色更朱,可神色却正然,答道:“岂敢,物有擅专,人有擅长,与郗姐姐弄笔,岂不羞惭!”

  “惭在何矣?”

  车左传来一声娇问,车夫知晓自家小娘子之意,把车赶到前方,帘门尽张,露出大紫深衣的顾芸蔚,她双手叠在腰间,俏声道:“擅专擅长,人皆有知。然,专长为精,极致为雅,是以才有触类而旁通,一朝得之,一朝悟之,皆可明证也!”

  说罢,她慢慢阖首,倾身对郗璇道:“顾荟蔚!”

  郗璇眼中晶亮如星辰,回礼道:“原来是清妙之音顾姐姐,荟兮蔚兮,南山朝隮……”

  “仙嗡,嗡……”

  这时,一缕琴音直拔,遥遥扶向九天,愈拔愈高,越升越急,蓄势达到顶颠;惊得所有人都放目极望,却只闻琴音不见人。倏尔,一叶冉落,悠悠、恍恍,欲徐却飘,似辗还绕;似坠而非坠,似竭而非竭;隐约有手撩拔心头,扯着一根细线,牵、牵、牵!

  “仙嗡……”

  一音渺渺,余音飘飘。

  众人回神,郗璇惊问:“何人操琴?”

  顾荟蔚叹道:“有此琴在,当今天下,谁敢言音?”

  陆舒窈转目向蓝天,幽悠低喃:“此曲已绝,怎忍再闻琴!”

  ……

  虎丘在望!

  刘浓微眯着的眼缓缓而展,双手自弦上撤离。琴弦犹在轻颤,魂亦尚附在其中,久久不可回返。陆纳身侧酒壶已空,索性把那酒壶一扔,回目待刘浓平息之后,才一礼长辑:“瞻箦,妙矣!”

  刘浓轻抚左手,回礼笑道:“琴尔,音尔。祖言妙赏,刘浓心有荣焉!”

  “哦!”

  陆纳嫌跪坐着累,曲起一条右腿,手臂撑着膝盖、支着头,面红如坨,笑道:“瞻箦,你且说说,我如何知音?我自己竟不知焉?”

  “祖言之酒,已然知音!”

  刘浓展眉一笑,方才他鸣琴,陆纳饮酒。每到险处,陆纳必豪饮;每到浅处,其则浅抿;一平四展时,其又持壶徐饮。

  正是,酒随心漫,琴携友飞,一曲畅肠。

  如此知音,何觅何求?

  ……

  周札挑帘而出,抬眼打望虎丘,身侧的次子周稚问道:“阿父,若那刘氏子不来虎丘,这一趟岂不……”

  周札笑道:“若不来,则行雅。上山!”

  第38章 心若冰澈

  吴县西北有虎丘,乃江左丘壑之表率;吴王阖闾葬于此,落葬三日后,逢白虎蹲其上而夜啸,声闻百里。山中碧树婆娑,青径幽幽,曲水湛湛,鸟鸣兔走不绝于耳眼。

  将及此地,初日映半山。

  其中已有附近士族、寒门子弟,三三两两携而逐上。刘浓和陆纳出牛车,捡了条人烟较少的小径,一边徐览景色、一边漫向山颠。

  陆纳因饮不少酒,走路有些飘然,笑言:我意已如仙,缥缈云海间。

  你如仙?!

  刘浓心中好笑,径中多青苔,恐其脚下有失,便落后半步看护,笑道:“上山再做仙!”

  “哈哈……”

  陆纳放声大笑,笑毕,侧目看着他,奇道:“唉,瞻箦,我着实奇怪,你又不好酒,怎地就能酿出竹叶青这等神物来?”

  刘浓笑道:“好酒非酗酒,酒通脾肺,少饮亦可益身!日后,每逢月中,皆会有三坛竹叶青相伴祖言、助兄成仙。”

  “此言当真?”

  “当真!”

  “妙哉!”

  陆纳精神顿来,抓着根松伯,朝着山下便咏:“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以燕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

  刘浓上前一步轻扶,防其滚落。一眼却见在山下,陆陆续续的牛车停歇,随后从车中走出身着各色襦裙的世家小女郎,皆是十四五岁年纪。心中极奇,此时虽不拘女子外出,但如这般雅集,却甚少会有世家女郎参予。非为别因,实是晋时名士大多喜欢携妓出游,恐引人误解尔。

  遂奇道:“祖言,怎地会有世家小女郎前来?”

  陆纳笑道:“此次雅集,乃上巳节之续尔!”

  三月初三上巳节,每逢此节,不论男女皆会身着春服而游山,寻一清溪之源,祓禊却污灾。再行水于宴,临水浮卵、临水浮枣、曲水流觞。刘浓未料到今日竟是上巳之续,转而恍然,司马睿为司马邺服斩衰,至今年三月而止,再由王导倡素节以合,是以江左世家今年上巳节便只行了祓禊而未有行雅。此节又有相思节之称,世家女儿们若临场相中那家子弟,便会行文考究;若能得随心意,说不得则会成为一段佳话。

  漫游至剑池,有白练至飞石角激出,贯入一方清潭。尚在数十步外,丝丝水气便已扑面而来,有几个儒冠正迎着湿风歌咏。

  咏的皆是《毛诗》,有《邶风绿衣》、《郑风子矜》、《秦风蒹葭》各不相同,有人坐于地,有人跨于树,亦有人挥着麈。

  这时,有人在水瀑边掬了一棒水,朝天乱洒,边洒边笑,愣不妨竟泼了路过的刘浓和陆纲一脸。回转身,看见刘浓和陆纳前襟皆湿,他竟若无其事的转身继续弄水。

  匆匆一瞥,年约十二三岁,眉宇间溢满傲气。

  陆纳喝道:“顾十八,顾舍人便是如此教导你的么?安敢如此妄为不知礼!”

  他仍不回头,脆声道:“天地皆为我衣,我自濯我身,与汝何干?”

  “天地皆为我衣?”

  陆纳冷笑:“汝当汝是酒仙刘伶不成,没有刘公那骨子里的精魂,凝出的尽是些污浊之泥!不过是魂似左太冲习潘岳,状若东施效颦尔!”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朝着刘浓尴尬道:“瞻箦莫怪,莫怪!令祖,乃我最敬佩之人……”

  刘浓笑道:“怪在何矣?我祖若闻知此语,亦必击节而赞也!”

  陆纳这翻言语,天地皆为我衣,出自酒仙刘伶。刘伶放达不羁,于醉后赤身裸体呈于室中,世人讥之,他则笑曰:我以为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诸君为何入我裤中?而左太冲与潘岳:潘安貌美,少时携弹弓出洛阳打鸟,被洛阳女儿围住轻薄。大才子、大丑男左思(三都赋,洛阳纸贵,说的就是他)见了,效仿之,结果遭洛阳女儿以石相掷!唉,同是男子具才华,却不同命!

  顾十八,太子舍子顾和之子顾淳。顾氏与陆氏面和心违,若究其原由:有早年洛阳旧事,亦有东晋初顾氏侍北之因。两家明争暗斗已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