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品:《门阀风流精校版

气,稽首道:“府君,几时走?”

  朱焘道:“还得十几日前往,不过要回家探望父母,明日便会离开建邺。”

  刘浓镇了镇神,沉声道:“府君,行路难,当珍重!”

  闻言,朱焘深深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拂袍而走;朗朗的声音,却顺着城墙根一直飘荡:“路难,虎头,各自为重!”

  刘浓逐着他的身影,眼眶渐渐的湿了。谁说晋时儿郎只知吟风咏月,谁说晋时名士只晓服散而迷靡。

  君不闻,醉时作浓欲成诗,醒时拔剑气苍茫乎!

  卫夫人挑着青丝绣帘,细长的眉眼在他俩的身上,来回打转。直至朱焘身影隐没,才放下帘,低声道:“走吧,回府!”

  牛鸣而起,她想了想,又道:“唤一下,那个小呆子!”

  婢女抿嘴而笑,唤醒了刘浓。

  几辆牛车驶向卫府,卫玠仍在梦中。刘浓在廊上候得足有小半个时辰,卫玠才悠悠醒来。听得刘浓成功注入士籍,他惨白的脸上洋满笑意,细细又叮嘱了刘浓一翻,再次昏昏而眠。卫世叔,时日已不多了!

  穿行出府,婢女再唤,身后跟着健仆,健仆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盒囊,黄金三百。刘浓再三未授,辞别而去。

  卫夫人站在台阶上,轻喃:“嗯,倒也有几分骨气!虎头,三个虎头。也罢,卫通……”

  於菟、虎头、阿虎;王羲之、刘浓、卫玠。

  牛车飞出了建邺城,追着落日,直直往西。刘訚将牛鞭扬得又轻又疾,一路闻得牛蹄踏石声,仿似一曲欢快的歌谣。

  哦,不对,是真的有歌谣。

  挑帘而观,一群小娃儿,正在田边玩着斗草戏,一边玩一边唱:“覆我舟兮,彼丧;夺我粟兮,怀梁;洛水清兮,染裳;血漫露兮,魂殇;一马来兮,渡江;化为龙兮,复疆……”

  五马渡江,一马化龙!

  听得童谣,恰似红日突垂,倾落满地惶惶。刘浓皱眉,王导还真心急,还有五年,这天才会变……

  闭帘,倚壁,揉了揉眉,漫心而远,将纷乱的思绪逐一而理。远焉,非远矣,需得纳步为城!

  不可过急,亦不可忘,居安而思危。

  来福大声道:“小郎君,有人阻路而访!”

  又会是谁呢?

  刘浓先猜了猜,随后摇了摇头,荒谬,挑边帘一看,愣了。荒非荒也,谬未谬矣,来人正是他心中所猜之人,郭璞,郭景纯!

  林间弯曲的小路上,有人素袍而高冠,袍角随风横摆,斜倚翠林,背含落日。这个三十有许的素袍人,将麈微打,竟拱手道:“郭景纯,在此,等候小郎君,已久矣!”

  刘浓忍住了眨眉之意,由刘訚相扶,踏着小木凳下了牛车,正了正衣冠,端端正正的一个稽首,道:“怎敢当郭参军相候,岂不愧煞小子也!”

  当此时,有风徐来,掀起二人的袍角,冽冽。

  刘訚说李催之妻余氏煮得一手好汤,要带着来福去溪中摸鱼。来福抱着白将军,虽有不愿,可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离开,临走之时,隔着帘子低声道:“小郎君,有事,你喊一声!”

  “嗯,知道了!”

  刘浓嘴角轻咧,又朝着车中郭璞浅浅而礼,笑道:“来福心赤,失礼之处,还望参军莫怪!”

  “我观小郎君二仆,一个机灵多智,一个心诚忠主,这等佳仆,实不可多得!”郭璞跪坐在他的对面,车厢虽不小,但容得两人已是满满。怪不得,来福要将白将军抱走。

  刘浓微微往后而退,靠着车壁,空出些距离,笑道:“参军过誉了,不知参军前来,有何赐教?小子洗耳恭听。”

  郭璞道:“莫非小郎君不知?”

  刘浓道:“不知!”

  郭璞按膝,身子由轻软而微竖,脸颊两边一点一点的皱起,嘴角随之而弯,声音很飘:“有人欲谋小郎君,小郎君不知乎?”

  刘浓以右手轻抚了一下左手,暗中吐了一口气,缓声道:“多谢参军提醒,小子年幼势弱,若有人存心要谋我,也唯有避而远之。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哦!”

  郭璞指尖轻扣了一下麈,笑道:“是是皆非,不听亦在。若能避之,便不为谋也。小郎君若是执意如此,郭景纯,这便去矣!”

  说着,他便欲起身。

  “参军,所为何来?”

  刘浓身挺如笔,眼眯含锋,直直的注向郭璞。他不知道这个精通道玄的神棍,倒底算出自己多少底细;可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郭璞必有所图!他图我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啊……

  郭璞微起的身子放软,复再跪坐,迎着他的目光,说道:“白鱼为龙,搅水而出,一遇风起……”

  不可闪,不可躲。两目直视,有锋相缠。刘浓心跳如鼓擂,暗道:不可能,都是胡言乱语,这不过是所谓的江湖术,以惊门震坤,不可相信。

  久久,刘浓抬手,稽首道:“参军之言,刘浓不明,也不想明。不过,小子有一问……”

  郭璞亦收了目光,正色道:“小郎君,且言。”

  刘浓笑道:“敢问参军,对于命理,佛道有何不同?”

  郭璞微怔,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论道佛,答道:“佛命因果,在顺在循。道命参玄,在明在改!”

  刘浓再道:“道命明改,如何改之?”

  郭璞道:“道命不明,如何改之!”

  刘浓捏着腰间的兰玉,看着这个会死在王敦刀下的神棍,心中怦怦直跳。这种人,在这个时代,没有足够能力之前,只能敬而远之,还不能得罪,斟酌再三,轻问:“参军精通占卜,难道,没有为自己卜过吗?”

  郭璞眼底急缩,所有的光芒都敛了,聚在眼底晃若一针,只余一点。刘浓被这针刺得生疼,借着车壁直着身子,微微前倾,有着隐隐的惊和莫名的兴奋。

  半晌,郭璞吐出一句话:“我,正在改命,也或许,正在从命。”

  ……

  一炷香后,郭璞下了车,挥着宽袍大袖,踏着林间小路,隐入雾色茫茫。刘訚和来福一人提着几条鱼,从溪中钻出来。

  来福提着一条尺长的大鱼,大声笑道:“小郎君,晚上,咱们让余婶熬汤!”

  刘浓眯着眼,说道:“今晚不吃鱼!”

  第19章 夜观蝶舞

  夜,夜月微挑。

  今夜的东楼喜气洋洋,刘氏听闻儿子成功注得士籍,一除脸上病色,盎然焕春,拉着刘浓朝着夜空便拜,拜三官大帝。来福在一边悄悄的抹眼泪,想起了自己当初,带着他们母子俩,仓惶南渡时,那是怎生一个悲凄啊,如今这泪是甘非咸。刘訚静候在一侧,胸中亦有起伏难平的味儿,恰当逢时矣,心有荣焉。

  李催一家更是喜不自胜,他们总算在江东亦落地生根了。两个双胞胎美婢,一个眼晴晶亮的瞅着小郎君,一刻不放;一个浅浅的抿着嘴,眼睫轻眨轻眨的。得刘氏吩咐,李催的老婆余氏,今夜大展了一回厨艺,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细细一瞅:金丝雪啄、乌头缠凤、雪藕燕汤,鸡鸭鱼肉,除了鱼,别的啥都有。

  刘氏让来福他们亦都入席,他们却守着礼,死活不肯。刘訚更是言道,主家已是士族,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