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作品:《星空倒影精校版

灵术士普瓦洛·乔纳斯。他看上去比前几天更糟糕了:他的长袍被划破,在背后很大一块被撕撤成一绺绺的碎布条,右脚上的鞋子不知所踪,脸上满是灰黑色的泥土,右臂上带着明显的擦伤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山坡上滚下来。显然他刚跑了一段不短的路程,弯着腰喘着粗气,将口中堆积的涎水大口吐在地上。他的神色慌张的让人惊恐,眼中射出的精芒仿佛带着不详的信息,让我们心中不住震颤。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事情可以让绝望中的普瓦洛冒着失去陪伴爱侣走完最后生命里程机会的危险,离开埃里奥特的身边,来到我们的面前?难道说……

  尽管我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它到来的时候,我仍然不愿相信。埃里奥特,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年轻(尽管她的实际年龄或许比我爷爷还要大),她还没有享受过她应该在这世界上享有的幸福,就这样过早的离去了么?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是那么善良,在被人诬陷、诽谤甚至危及她的生命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一丝悔恨;当她得知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视力时,表现得那么平静却又那么悲伤。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这个美丽的异族少女背弃了自己的宗族,陪伴在普瓦洛的身旁,保护他、照料他,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从一个无名的术士变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为了普瓦洛,这个善良的精灵成为了一名勇敢的战士,违背自己的良心在战场上与原本和她无关的敌人战斗。虽然她从来也不说,但我们都知道,每次战斗结束后,她都会一个躲在角落中呕吐和哭泣。

  我永远无法忘记当这个爱花的异族少女头一次戴上墨镜,手持紫罗兰时的模样,在那个动人的时刻里,我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娇艳的鲜花,哪个是美丽的精灵。

  我以为我已经作好了失去她的准备。我在欺骗自己。我永远都无法做好这个准备。

  我身旁的红焰静默地流下泪水。原本,他因为种族的原因,如此痛恨那个肤色黝黑的少女。可是不久之后,埃里奥特就用自己的友善和大度征服了所有人。

  或许,在埃里奥特短暂的生命中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征服了她的爱人,赢得了普瓦洛的心。可这对于普瓦洛来说,只是将伴随他一生的痛苦,而对于她自己,则没有任何的意义。

  “呼呼……你们,你们干什么做出这种表情……呼……埃里、埃里没有……没有死。”

  第八十五章 我说的是“爱”

  “我们知道,普瓦洛。”弗莱德走过去安抚我们神志不清的朋友,“埃里不会死的,永远都不会,她是最美的紫罗兰,永远盛开在我们的心中……”

  “呸……”普瓦洛一把将沉痛的弗莱德推开,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埃里……我的埃里……没有……没有死,真的……”

  我无法为死者考虑更多的事情,现在,如何拯救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普瓦洛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朋友,我们不想因此再失去另外一个。

  “普瓦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缓缓地对他说,“我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既然它已经发生了,我希望我们能和你站在一起,共同分担你的痛苦和悲伤。”

  “发生……发生个屁啊!”普瓦洛筋疲力尽地说了句粗话,这正是他神志不清的象征。他从来都以优雅的学者自居,将粗鲁当作一项极大的罪恶来看待。

  “看着我,看着……呼……我的眼睛!”他摇晃着我的肩膀,将脑袋凑到我跟前,圆睁着双目,“这双眼睛清晰、明亮、充满智慧。这是一个失去了神志的疯子会有的眼神吗?”他的眼神污浊混沌,目光涣散,正是一个失去了神志的——我真不想用这个词汇来描述我的朋友——疯子应该有的眼神。还好,他的疯发得恰倒好处,并没有让他想到类似“殉情”、“陪葬”的糟糕念头。如果唯有这样能够保护他的生命的话,我们不介意让他的后半生都生活在谎言之中。

  我们都同情地看着他。他每望向一个人,那个人都善良地对他摇头表示否定。可是,我们的表情出卖了我们。那又怎么样呢?谁能指望一个疯子看出我们善意的谎言呢?

  “我不跟你们这群白痴说了。”终于,普瓦洛放弃了他的尝试。他似乎感到清醒点了,转身又向埃里奥特的病房跑去,“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尤其是你,弗莱德。要是不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快一点过来!”

  巨大的悲伤涌起在我的心头:看不到自己挚爱的尸体居然会让别人后悔一辈子,看来普瓦洛的精神比刚才还要混乱。他或许已经永远没有机会恢复成一个正常人了吧。

  从朋友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们同样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此时确实应该到埃里奥特那里去。年轻的黑暗精灵已经失去了她的亲人,我们是她仅存的朋友。我们有义务处理她死后的事务。

  不知道黑暗精灵是如何处理他们亡者的遗体的。火烧?我不喜欢,那对埃里来说太残忍了。一想到她美丽的身躯将在烈火中渐渐变成焦土灰烬,就让我悲从中来。我们或许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但我希望起码能够保留她在世间美丽的容颜,让她的美持续得越久越好。

  土葬?不,埃里是从地下叛逃的黑暗精灵,她的幸福不在地下,而在地上,在那些阳光明媚铺满花朵的地方。对,鲜花,只有鲜花最茂盛的地方才应该是她永恒的归宿。

  我叫过一个侍卫,命令他尽快准备一只木筏,在上面堆满象征着永远纯洁美好的百合花,就停放在城外的护城河旁。虽然很不忍心,但埃里奥特的尸身还是尽快处理的好。深秋的天气尽管并不十分炎热,但尸首如果停放得久了还是会变质的……

  我们找出军中的礼服穿戴整齐,并在左胸口处别上一支洁白的花朵。红焰将一滴朱红的药水滴在自己右眼的眼角,那药水瞬间融入皮肤,变成了一滴擦拭不去的血色泪痕——这是精灵族的族人表达对朋友的故去的哀伤的最庄重的礼仪。

  一切准备完毕,我们手捧鲜花,向埃里奥特的病房走去。沉痛的心情就像是锋利的刀片,让我们心痛如绞。我们要去送别我们美丽的朋友,一个我们永远不愿失去的人。我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失去了生机和呼吸的埃里奥特。在我内心深处,只希望这条道路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得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可这条路今天忽然变得那么短,短得让我们都无法整理好自己的心绪。

  站在病房门口,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由谁迈出这沉重的第一步。忽然,没有任何疑义的,我们将目光投向了弗莱德。是的,只有他,我高尚的朋友。只有他才有资格代表我们每一个人。

  尽管慌张,尽管悲切,但我的挚友在这个时刻还是拿出了他的责任感。他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不协调,呼吸短促,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濒死的病人。就在片刻之前,他沉着果断地制止了两个壮汉之间的搏斗,但现在,虚弱的汗水爬满他的额头。他伸出了右手,搭在厚重的门板上,用力一推……

  ……

  “……她很走运,心脏没有受伤,只是肺部轻微受损,又有几条静脉血管破裂,失血过多。她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原因是伤口过大并且持续感染,只是这里的医生无法弄清她的伤势,不敢确诊才会延误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