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作品:《伐魔录精校版

样的细致活儿自有专人操持,他原是插不进手的,故而有此笑问。

  那姓阎的老者撇了撇嘴:“还不是这几日又新收了许多门人剑客,公子今日午间排开筵席嘛!说是要考量一下新来门客的身手武艺,又要显气派,这许多人都要按照一人一案,五烹八脍的席面来,我们却哪里忙得过来?且休闲话,这羹汤你速接了去,仔细些,可别打了啊,周管家眼睛毒着呢。”说着,身后一个全身油亮的肥胖庖厨递过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大镬。

  池棠答应着,赶紧小心翼翼的接过汤镬,闻到汤镬里传来阵阵肉香,肚子不禁也咕咕叫唤起来,如他们这些下等仆役,从来只是早上起来一餐,晚上日入时分一餐,不比那些门客,都是一日三餐的待遇,因此午间这一顿,和他是没什么关系的,当真是怎样人便受怎样罪,说不得,眼下也只能强忍着饥饿,捧着汤镬径往前院而去。

  转了几进,就听到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传来,还能听到阵阵喝彩,显然是有人正在演武交手。池棠加快脚步,穿过门廊,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一个极大的庭院,两侧都坐满了人,每人面前都置着席案,案上杯盘罗列,酒菜杂陈。院内台阶往上,却是一大片飞檐蔽罩,檐下也安着几个席面,正对着场内空地。池棠抬眼望去,檐下席间正中一人约有二十余岁年纪,身着锦衣,面上傅粉,唇上一抹极为考究的小胡子,正是董庄主的次子董琥,紧挨董琥身边另坐着一人,也是二十余岁年纪,面白无须,剑眉薄唇,姿容英俊,一身白袍,显得极为潇洒,池棠自然也识得,这人乃是此间众门人剑客之首,姓柏名尚,听说此人剑法极为了得,深得庄主及公子器重,池棠昔日多曾行走江湖,却没听过这柏尚的名头,也不知他真实武艺究竟如何。从这两席左右排开,一眼望去,却也都是门客之中最有地位之人,想来这檐下席面就是上座了。

  场内空地上,两名剑客正在酣斗,池棠虽然决定再不动真力习武,但毕竟是好武之人,不自禁地就看向场上二人比拼的情景,侧旁两个僮仆已经催促道:“外院的那个,快来,把汤镬放这里。”

  池棠顾不上看场中较量,嗳了一声,碎步低首先将汤镬送去,正放在飞檐蔽罩下首。两个僮仆从汤镬里盛出肉汤,按上下之序依次分给场内众人。

  趁着这当口,池棠缩在院内树下,看场上两人相斗,不过看得片刻,不禁又有些哑然失笑,这两名剑客剑法粗陋,武艺平平,绝不是什么高明之辈。

  耳中就听到正席上几人正在谈论。

  “这许久还未分高下,便做和局论罢。”说话的是个年近五旬的老者,名唤邹仲,数十年浸淫的鹰搏擒拿手颇为了得,在董氏门客之中位列第三。

  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大汉粗声粗气地道:“便是和局,打了这许久,总有百余合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这就收了罢!”忽而一提声对场内道:“且住!二位难分高下,算是打和!”这大汉名叫顾辽,勇力过人,在门客之中位列第四。

  场内两位剑客住了手,向正席躬身施礼。

  董琥对二人笑道:“二位剑法不俗,便请入席。”

  池棠偷看了董琥一眼,不知这二公子是说的客气话还是真的眼力不济,如二人这般身手岂能当得起不俗二字?

  左侧一个面色淡黄,身材极瘦的中年男子正悄悄对柏尚附耳说道:“这两人剑法并无甚精妙之处,公子这次招募的剑客武士,我看是大大不如以前了。”说这话的是在门客之中位列第二的宗熙潭,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枪法。

  柏尚微笑不语,显得涵养极好。

  池棠又看了几对出场比试的门客,更是大失所望,倒是正席上邹仲顾辽等人还不时赞出好来,池棠初时甚是诧异,但略一思索,便知实是自己当初武艺太高,因此这些门客的身手在他眼内看来确实不足一哂。又想到自己勤习二十余载的剑术不得再施展,不禁心中戚然,难以释怀。月夜遇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了,可他一回想到那夜的情景却仍是毛骨悚然,还怎么敢再运用真力,重现昔时本领?

  此时场上又上来两人,各报家门。

  一人体格魁伟,发须皆卷,两目微赤,胁下佩着把弧形弯刀,不似是汉人兵刃:“羯人杉思集,中原大乱,走避南国,特投效董公幕下。”这杉思集竟是个胡人,听他说话,倒是字正腔圆,一口流利的南国口音。再看他一身精悍之气,威势与之前上来的门客大不相同,料想绝非易于之辈。

  池棠略有惊异的看向那杉思集,都说羯人遭中原大戮,已然绝族亡种,怎么此地还有残裔存留?

  羯人曾大肆屠戮华夏黎民百姓,因此在场的汉人们便有了些不自在,许多人目光中也露出了嫌恶之意,倒是董琥并不在意,对那杉思集微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好再持什么异议,纷纷把目光投向另一人,希望那人能够一挫胡人的锐气。

  那一人也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褐色短襟,背后背着一把长剑,相貌忠朴,皮肤黝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东张西望,倒似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农小子,看到众人都望向自己,那人才像是猛省一般,对正席董琥略拱拱手:“荆楚乾家弟子薛漾见过公子,见过列位。”

  在座众人顿时嘁嘁喳喳的议论开来,他们都没听说过荆楚有什么乾家,料想多半是当地一个寒微小族,可既是寒微小族,还自报家门做甚?不是平白惹人笑么!宗熙潭微微皱眉,转头悄声问柏尚:“这对战之序是怎么排的?怎么让这么个小子对战那胡人?”

  柏尚微笑道:“这人前日才投了来,说是会得几手粗浅剑法。在安排对战之序时,问旁人都不愿与那羯人对敌,只他没有拒绝,故而就叫他做了这羯人的对手。”

  宗熙潭嗤之以鼻:“他自己都说是粗浅剑法了,又怎能是那胡人敌手?岂不是平白长了那胡人威风么!”

  柏尚出言宽慰:“我南国天朝正朔,哪有这许多胡汉之分?况且那羯人若真是武艺高强,岂不是也为董公及公子所用?这也是好事嘛。”

  董琥忽然笑着接口道:“素白所言极是,我要的是真正的豪士高手,便如你等一般,何囿胡汉之别?”素白正是柏尚的表字,这董二公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左右的低声悄语,他无不尽收耳中。

  听公子这般说,宗熙潭虽是心下不甘,却也只得悻悻住了口。

  场上二人已拉开架势,那杉思集拔出弯刀,看着薛漾,刃口反转向上,说道:“请。”

  薛漾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听到杉思集说出个请字,闷声闷气应道:“哦。”从背后拔剑在手,旁观众人看他手中长剑时,都不禁哈哈大笑出来,便是柏尚也不禁暗暗摇头。

  那剑锈迹斑斑,刃身还有缺口,整把剑破鄙不堪,平常此剑只在鞘中,众人又哪知会是这般模样?尤其再对比杉思集那在日头照耀下光影烁烁的弯刀,更是高下立判。

  池棠心中则暗自称奇,他很留意这薛漾,看他也是负剑于身后的姿势,倒是颇感有趣,除了道士是负剑于背,自来习剑者都是将剑横挎腰间。当今之世,也就只有池棠自己和彭城巨锷剑张琰是负剑者,张琰巨锷剑剑身太巨,背剑于后是顺理成章,池棠则是自身武艺有独到之处,是以也采取的是负剑之势,故而在豪勇五士之中被称为“负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