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的。”

  老姜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一老一少抓紧收拾着,挥手告别着,一西一东,各自归于漫漫夜路,无人的巷口过了许久才有几个醉汉经过。此间除了一个煮葱花羊杂面的老师傅,没有外人知道这里做了一个交易,而这个交易却是那么的影响深远。

  第三六章 山上宫(下)

  道山山脚的大罗道观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香火不断。难以计数的脚步在道观大门门槛上迈进迈出,不管是脏鞋底子还是干净鞋底子,只要经过了这一道门槛,香客的身心似乎就变得沉着踏实起来,尘缘总是许在尘世之外,大罗道观历史悠久,早在宫无上接任大罗教教主之前,它便已是平朔信道百姓的精神寄托。

  守着道观大门的小道士名叫水镜,小道士平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低眉打量每一个入观者的步伐。入观者踏进大罗道观的刹那,他们的脚步在水镜的眼中就像是一颗又一颗投湖的石子,带给小道士无止尽的沉没感。不安中透着宁静的,绝望中孕育着希翼的,清醒中捆缚着奢望的,这道道涟漪般的尘缘诸念予以水镜等同参经悟道般的启迪。水镜通常在门口一站便是自晨至晚的一天,小道士不偏不动,只是午饭或者晚课的时间休息片刻。然而,即使立到双脚麻木,他也不移动分毫。因为体内循环的真气,水镜能坚持站立三个时辰依旧保持双腿血脉顺畅,入定本领稳稳排进道观前十。水镜乃是大罗道观最优秀的道童之一,观主上月给水镜作了特别推荐,如果水镜有幸被山上宫的某位贵人选中,就有机会进入大罗教做事了。而进入教内,则意味着身份的急剧提升,前途的一片光明。

  今日的水镜如往常一样立在道门之旁,静静的观想着。

  道观之中松涛飒飒,道观门口足落如雨,朝阳初起,香客如潮,水镜看着不断踩下的脚步,于晨光中默念着“大罗经”第三十三篇功成篇,小道士正念到全篇结语“他日功满后,直入大罗天”之时,忽然闻见了殊异常人的脚步。

  一见就是两个。

  来者一僧一道,道士执银丝拂尘,和尚持金花木鱼,和尚的后背还负着一个长条布包。两者步伐举重若轻,飘然如御风而行,禅净若步步生莲花,水镜整天研究脚步与心境,平日看多了凡夫俗子的沉重与轻浮,如今突然出现的脚步无异于仙履凡尘一般,令他精神一振。水镜仰起脸庞,充满好奇的瞧去,眼前的一僧一道恰恰跨过道门。和尚与道士的模样都不过三十余岁,比水镜的师傅年纪还小些,但是得道不在年高,两人均是仪表堂堂,道骨佛相十足,且当那和尚瞥过来一眼的时候,水镜感觉整个人恍似赤条条坦露露的,所有的秘密再无法掩藏,水镜猛然回忆起去年偷打了只鸽子烤肉吃的小罪恶,其他杂七杂八的嗔怪怨憎也纷纷的浮上心头,小道士吓了一跳,面子上仍毕恭毕敬的行道礼。

  和尚与道士的脚步看似缓慢但其实极快,几步就走远了,小道士脑门上的冷汗蜿蜒着淌了下来。这一僧一道本自默默匆匆的行着,那和尚突然不着头脑的说了一句:“我要了,不错,培养培养是个有灵气的好苗子。”

  那道士闻言,法相庄严的面目霎时间大变,眼神凶恶的恼了,竟然破口骂道:“臭三清,滚一边去,那孩子我已经预定了,你横插一杠子,搞毛啊。”

  三清和尚冷冷看道士一眼,道:“哦,你定了?你定个肺还是定个肝啊?你若是去庶务殿要过人,我应该听说的啊?那里可是我的地盘。三世,你不过是个打扮成道士的臭和尚罢了,却跟我抢道童,有病!”

  “我呸!”三世道人指着三清和尚的脸,忿忿道:“你这鸟样,根本就是个和尚,还叫个什么三清,我看你三情后面再加六欲,还差不多。”

  三清和尚不客气的一掌拨开三世道人的手,厌烦的道:“闭上你那不着调的狗嘴。”

  一僧一道嘴上纠缠不休,走的却一点不慢,他们在香客潮中自如穿梭,自在骂着,根本不介意旁人的咋舌侧目,而不知情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到处撒野的出家人竟是大罗教地位尊崇的三大护法之二。须臾功夫儿,两人已经转到了大罗道观深处的一小片精舍。精舍区由四个客舍群落构成,客舍群落远离熙攘的香火之地,背靠山上的浓郁荫翠,前邻两处缤纷花圃,客舍间蝴蝶携清香,蜻蜓负金光,无闲人来扰,有鸟鸣可听,幽典美丽如世外桃源,真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三清三世到了精舍前便收了吵闹的话匣子,两人敛容互看一眼,跨过桥廊,齐头进入正中间最近亦最大的一间客舍。

  挑开门帘,可见客舍大厅的黄花梨木椅上正坐着一个精神奕奕的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一身长马褂,周身无一件饰品,他面容温雅润正,颔下蓄有须髯,左腮有着六颗心型黑痣,整个人看起来整洁干净。此时,中年人右手三指支额,左手则捧着本古书,聚精会神的阅着。其身上透着一股学者鸿儒才有的儒和气息,崇慕可亲,但是中年人低垂的眉眼却暗蕴威严,不是常掌大权之人,绝不会有这种隐而不露的仪表。中年人注意到三清三世的来访,合了书本,微微一笑,抢在两人前面道:“喔,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怎么把两位大护法给吹来了,难得啊。”

  三清和尚道了声:“无量天尊。”三世道人紧接道:“阿弥陀佛。”然后两人同时拜曰:“见过月游家主。”

  金月游伸手一引,道:“二位护法,请坐。”

  三清和尚慈眉善目的道:“不知月游家主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这里毕竟比不了山上的风光,教主一直请家主上去盘桓些时日,家主却总是婉拒,教主近日来事物繁忙亦无法下山来望,由此不得终日与家主切磋研讨,教主每每感叹。”

  金月游含笑道:“宫教主抬爱,两位护法客气,感谢贵教的贴心招待。这道观精舍正符金某心意,我是个懒人,一旦住惯了就不想动地方。两位联袂下山来寻金某,应该有事吧,二位但说无妨。”

  三世道人双手合十,也就开门见山的道:“金家主,三清三世确是有封家书,要转达给家主。”三清和尚便解下背上的长条布包,放在了桌案上,他还未打开布包。金月游已知长条布包里究竟何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是窗儿的锦瑟伞?”

  三清和尚沉声道:“然。”

  金月游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缓缓睁开,平静问道:“窗儿现今在那?”

  三世道人正容道:“您的三公子数日前投案自首,几经转折,目前被收押在平朔的天牢之中。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我们也是刚刚得知。情况很不乐观,三公子的事情不会公开过堂的,而从大世子那里得到线报,从严重判是毫无疑问的,现今的争议只在于是就地执法还是押赴皇都。”

  金月游拾掇起案边的茶盅,拨弄着热茶的淼淼水气,无声的饮了一小口,目光却不离展开布条里的破旧锦瑟伞,看了一会儿这封特别的家书,金月游才温和的开口道:“请两位转告宫教主,如有可能,我想见窗儿一面。”

  三清和尚面露难色,道:“这个,就算我们大罗教和王府关系匪浅,家主要想在此时探望三公子,也实是不好操作。”

  金月游露出几许无奈的表情,涩声道:“此事我应避嫌,但是金某为人父,总不能不管不问,任逆子断头于市都不看一眼吧。有劳二位把我的愿望转达给宫教主,恳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