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抹了嘴角,她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于是假扮羞怯怯的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睡床,还是地板呢?”陆无归继续道,然后夹了一口菜,无声的咀嚼着。

  骆铃听得清楚,心里这个气啊,变脸抬手就欲砸桌子,不过她杏眼转了转,素手轻轻的落到酒坛上,狠狠的道:“陆无归,你想得美啊,谁同意和你睡一间房了。哼,就算睡一间房,你这家伙也没有自觉吗,肯定是你地板啊。”

  陆无归淡淡的“哦”了一声。

  骆铃挑了挑眉毛,暗想这家伙情绪恢复的还真快啊,岂有此理,竟然已经能够调侃人了。明白了这一点,骆铃不爽的抓起酒坛,心里有着直接痛饮或者砸在杀手头上的冲动。然而她忽然琢磨起一件事情,浑忘了怒意,便问道:“你们家的衣服很特别,看起来好漂亮,就是显得另类了一点,我是说你三哥那身,很少有男子穿衣穿得那么俊,当然人就更俊啦,只是显得病瘦了些。”

  “那是挽衣。”陆无归简单的道。

  骆铃追问道:“何谓挽衣?”

  陆无归的面容再次闪过黯然之色,涩声道:“挽衣就是挽衣,它本身没有什么,我们陆家男子都是这么穿衣,只是额外有些衣语罢了,那左肩的霜花环带代表着视死如归的心志,右边的匝臂白绸则表明对逝去家人的祭奠,三哥这样穿戴,家中定有人亡殁了,应该是五哥吗?五哥……”及此,陆无归的眼眸变得深邃幽茫起来。

  骆铃不想随便一问竟捅到了陆无归的伤心处,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多嘴了。”

  陆无归无甚感情的道:“这些事情是必然的。陆家重诺,但这说到做到的代价是不可承受之重。有人把诺言看得比金子比什么都珍贵,但人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人都亡了,家都破了,只为了那些虚言,值得吗?”

  骆铃专注的倾听着。

  陆无归停了筷子,平静的叙述道:“我习剑小成之后,便有资格进入念堂领取族经抄页,履行族经上的代代眉批。那里记载了家族承受的恩情以及许下的诺言,作为士为知己死的报答,不论与眉批有关联的家族是否早已湮灭,不论对抗的是谁,我们都将以血为誓,全力以赴完成他们的请求。能够给予陆家恩情且叫先祖在族经上留下批注的并非凡者,而他们要对付的就更不是普通人,所以陆家子弟把每一次出手都当成风萧萧水瑟瑟的最后一击,陆家男子的荣誉取决于他的一生之中勾销了几笔眉批,翻过了几页族经,这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但是族经的记述太古远繁多,族人的生命太过短暂和脆弱,往往笔墨未干,血却流尽。我们这一代本家的亲兄弟六人,如果五哥真的故去了,那么已凋零四人了。”

  骆铃无言的看着陆无归,年轻杀手以轻松语调述说的事情让她感觉到十分沉重。

  陆无归默然转头望向窗外,大罗教的山上宫显赫壮观,就在远方。山上宫以金黄为底色,暗红为辅色,青天白日之下的两色建筑群庄严而辉煌,像是一顶超脱世俗的无上道冠凌驾在夏日山颠。而山顶宫门白玉石砌成的石阶晶莹一线顺下,恍如登仙之路,其上隐约可见几个寥寥人影。陆无归微微眯了眼睛,但这个远近,杀手远超常人的目力也是无法看清的,他迷惘的道:“我在重伤之时,拒绝了族经的召唤,违逆了家族一向的信仰,被视作百年未见的叛徒。即使我不出走,也不会被家族留容,我已经不是陆家的人了,我现在只是一只蚂蚁。”

  第三六章 山上宫(中)

  骆铃撅起嘴道:“我不喜欢蚂蚁窝,蚂蚁窝的江湖名声不好。为了钱什么都做,什么人都敢杀,那里是变态、恶人、疯子还有杀人狂的天堂,不好。你离家也不好,但是我支持你的决定。不过,嗯,你有没有来我们远威镖盟的想法?我可以跟我爹爹说的。你来的话,凭你的本事最差也能做个金牌镖师。”

  陆无归转头对上骆铃的目光,微微笑。

  骆铃得不到回答,大窘,不耐的道:“怎么,不来啊?看不起远威?不来拉倒,反正这种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刚才的话当我没说,酒后失言,嗯,酒后失言,喂,你笑什么。”

  陆无归笑道:“杀手是无法转行的。这是行规。杀手只有两个选择,杀人或是被杀。你快些吃吧,适才还喊着饿,如今别光顾着喝酒。”

  骆铃冷哼一声,一碗酒又下肚,她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才捉双筷子,充满斗志的杀向桌上美味佳肴。一路兼程远行,北漠人越走越急,她没有陆无归站着也能休息的本事,体力一直在下降。而陆无归则心无旁顾,不紧不慢的吃着。两人不说话,不饮酒,一会儿就结束了饭桌上的战斗。

  皎皎楼下的是条主街,人流不息,嘈杂不止。往着山上宫的反方向走上两百步,便有数家客栈。陆无归与骆铃来时已心里有数,陆无归亦不想再暴露行踪,他们打算就近住下。

  两人出了皎皎楼,沿街没走多远,正逢上一个脸颊新剔如惨青刀光的背刀汉子。陆无归与汉子的相貌体型均远优于常人,本应吸引不少人的关注,可是陆无归与那汉子却一个像是楼宇下淡淡的阴影,一个像是日光烤起的微尘,与喧闹的市井合一,毫不显眼。陆无归与男子打远本能的互对了一眼,就再不关注,寂寂擦肩而过。

  陆无归与高行天恰然相逢,未说一句话。

  错身的刹那,陆无归完全进入了阴影之中,同时,高行天已然消失不见。两个杀手因为各自任务的隐秘,选择了回避对方。骆铃在这一瞬间好像忽然察知不到陆无归的存在,她赶紧转头瞅着,重新定位年轻的杀手,露出纳闷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陆无归道:“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骆铃这次倒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四下张望了几眼。两人穿绕了几条街,在一家李氏客栈落了脚。

  客房两间,紧挨相邻。

  陆无归进入房间,放长匣于木桌,安坐木椅,一手按在匣面,鼻际闻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陷入了沉思。他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日光由亮白逐渐转为淡金,桌椅窗户的影子由短到长,陆无归的姿势未有丝毫变动,好似一个木头人,只是眼睛尽是血丝。

  屋门传来了敲门声,陆无归也没反应。门外的少女静了片刻,就推门而入。骆铃换了一身墨绿衣衫,娇躯散发着洗浴之后的清新气息,她走到陆无归跟前,递出一只紧握的小拳头。

  陆无归的目光像从遥远的过往逐渐拉回,一点点的努力聚焦到骆铃的紧握的手上。

  骆铃干脆的道:“喏,拿去吧,不和你闹了。”

  陆无归看了骆铃一眼,在秀小拳头的下方铺出修长的手掌,温声道:“谢谢。”

  “你想到我会提前把它给你吗?不过听到你说出这两个字,还是很令我感到意外的。”言语间,少女松开手掌,一枚仍带着少女体温的钥匙滑落到杀手的手心,骆铃背着手,故作轻松的道:“这样,我们就算是分别了吧。”

  陆无归点点头。

  骆铃转身欲走,但稍停了一下,道:“我会暂时在这里住下,如果你什么时候走了,跟我打个招呼吧,我是说方便的话。”

  陆无归点点头。

  骆铃回眸看了一眼夕光中宛似雕塑一般沉寂的杀手,不做留驻,几步出了房间。

  少女走后,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