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当前距离,而是方向。

  星罗棋布这一步偏向踏出,向着金寒窗。方向代表着意图。点燃战火,这一踏就够了。他要逼迫唐表先出手,而唐表一出手势必要先扳转背身这个不利的局面,星罗棋布不会给唐表这个机会,这个先机他站定了。

  毫无预兆,唐表竟冲天而起。

  没有转身,没有向前拉开距离。

  而是向天。

  天意高不可问,唐表一跃问天,一跃破了局,又立了局,这一步棋没有落在星罗棋布估算的棋盘之上,而是落在了虚空。

  星罗棋布手托的棋盘骤然旋转了起来,棋盘旋成混沌模糊的光影,由方正变弧圆,看去如同一颗暗青色的飞旋大星。棋盘上的黑白余子飞射而出,棋子与天上的金枝银叶或穿掠错过,或与其对撞成碎片。“杏在天”凌空而下金枝亦极其强悍,金光即使撞成了残片,也粉身碎骨霸道的攻了下来。

  半空中溅起了无数的小小星芒,夜风过处,更吹落星如雨。强劲的星雨扫射着地面上的鬼魅身形,星罗棋布于荒草中游走,似乎总能在最后时刻跨出一步,避开天上的暗器,而且凡是被他那飞旋棋盘接住了的暗器都反射了回去。

  星罗棋布走出一个迅疾的之字路线,身形剧停,两枚“杏叶”当即切进他的后背,而他依旧纹丝不动,占住了唐表的落地点。

  飞得再高的鸟也有歇息的时候。星罗棋布就站在了鸟儿要栖息的树枝上。

  唐表的双脚挂着一勾弯月,飞返而来,一掌印下。

  这一掌轻柔飘忽,掌含微光,像是暗夜中的天启。

  星罗棋布一见那光,立即单手托举棋盘,掠起迎上了唐表。

  光华一掌正印在那青色棋盘之上,飞旋如大星般的棋盘瞬间静止了下来,双方对撼的一点泵射出无数厉芒,宛如一轮月亮湮碎在了星辰之中。

  这一瞬间,两人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无法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到。因为两人的出手均快到让对方无法精确地去判断。

  人影交错。

  光辉散尽。

  金寒窗看见唐表一落地,双脚就如暗器般扎住了地面,笔直立着。那边的星罗棋布冲出几步也停了下来。

  星罗棋布左手托着的一局残棋没了棋子,唯有右手二指挟着一枚黑子。他看着黑子上滴淌的鲜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竟似感知不到自身亦有十数道伤口在流血,那每一处伤口都嵌着一枚独特的枝叶。

  金寒窗见两人都不怎么动,他也不敢动。心脏在金寒窗的胸腔猛烈地锤击,他看不清两人具体的交手过程,但他隐约觉得经了适才那一博,场中似乎分出了胜负,甚至更可能断了生死!

  只是现在场中两人都不动,背对而立,却不知是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金寒窗依唐表之言退在墙角。因为唐棠算是唐表半个授业老师,他从小就与唐表熟稔,他深知即使在人才济济的唐门,唐表也是天才人物。唐表十六岁练成“七宝树”,十八岁习得“九魂花”,二十岁“九魂花”即破了七瓣之数,这种天资比之当年唐棠亦不遑多让,看多了唐表的锋芒,金寒窗对其的信心可谓根深蒂固。但此时,他感觉唐表伶仃寂寞的侧影有些单薄,看着那高傲的头颅慢慢低垂,看着那愤怒的拳头逐渐舒缓,金寒窗心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动一下啊,唐表!

  场中寂静,听不到心声的澎湃。金寒窗的企盼只唤来了一阵夜风,那风越墙而来,拂动唐表的衣袖,宽短衣袖边缘起了花样的纹澜,像是第一次的盛放也是最后一次的凋谢,笔挺的人突然倒下。

  这一眼情景异常突然却又清晰缓慢,将金寒窗心中的不祥演绎的如此决绝。唐表的倒下如同一记刀斩,毫不留情割裂了金寒窗。少年刹那一分为二,一个是嘶吼的疯子,一个是干巴无言的泥塑。金寒窗不知道存在于这个现实世界的是那个自己,抑或这个世界都不是真实的?

  星罗棋布蓦然转身,阴鸷的盯着金寒窗,哑声说道:“可惜看不到‘花’,不过没关系,只要我抓了你,不愁从唐棠那儿得不到。”星罗棋布的语音有着兴奋,亦有着失望。他费尽心机伏杀唐表,结果只见树木不见花朵,与垂死的唐表一搏,竟也被未施展开的“七宝树”伤的不轻,唐门的四大秘就像四座大山,牢牢地把他压死。他知道若不破了四大秘,他永远难在唐门面前真正翻身。

  他眼光扫过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的金寒窗,如看囊中之物,然后向倒下的唐表走去。星罗棋布非常谨慎,他偷袭的第一击凝聚了全身功力,理应在那时就断了唐表的生机,可是这个男人竟然还能在最后时刻勉强发动“七宝树”,他必须查验一下这个大敌是不是真的倒下了。

  金寒窗散开的瞳孔逐渐聚拢,仇恨的怒火能溶透身躯,唐表事先交代的话语被他抛到一边,他吼叫着不惜一切代价扑向星罗棋布,忽然间一枚黑色棋子如同从黑暗中分离出来一般,无视距离,骤然间打在他的气海。金寒窗腹部淤痛,站立不能,双膝软跪了下去。

  离得那唐表越近,星罗棋布就愈发明确这人的生命已无。强敌殁亡,万事尽在掌握,胜利的感觉自然而生。唐表倒下的地方不远,还卧着一名女子。星罗棋布淡褐色眼珠微微转动,捕捉着那女子虚弱的气息,他盘算着是否要将那女子也杀了。

  容曼芙是相爷府的人,他这次来暮望的第一联系人是容曼芙,有了相府这层关系网,星罗棋布根本不屑与栾照打交道,暮望计划已经变动,栾照由棋子变成弃子,没有什么价值。于是,他玉荷楼上坐看同心街一刺,冷看“一家亲”覆灭,并亲手断了李纯一江记绸缎铺这条后路,又顺道用复梦派与恨愁帮试探了金寒窗的底细。“一家亲”之事,星罗棋布做得很绝,这其中有大罗教与“一家亲”不和的缘故,另外还有复杂因素。李纯一越来越被西北王倚重,固然因为武功高绝,出手无情,但是李纯一与西北王的血缘关系才是根本。李纯一属岑玉柴民间遗子,此乃西北的一件私密,明眼人猜得出来,可大多讳言此事,岑玉柴一直暗中培养着这个私生子,近年来尤其留意。而与“一家亲”争宠相抵的大罗教则结好恭王府的大世子岑文海。

  嫡庶之争,古来难免。

  岑文海对这个私生子弟弟是轻蔑其出身,嫉妒其才能,总觉受到威胁,他借机定要李纯一死在暮望,即算坏了青州之事也在所不惜,岑玉柴要的是天下,而他岑文海只要凉州一隅就足够了。

  这些秘事,容曼芙知晓一二,为了取得这女子的信任,星罗棋布也不得不给予一些信息,他更知道以这个女子的聪慧,有了一二便能猜得到八九,只有连容曼芙也杀了,青州之事才算干净利落。西北王与相府一方有着共同的利益,但也非就是一条船上的渡客,当今天下,应各行其道,今夜这么乱,正是做事的好机会,随便栽赃给那个势力都说得通。

  譬如说:那两个杀手。

  星罗棋布嗜杀成性,念想间心意已决,就准备给地上的两人各补上一击,不留下一个活口。

  那两个人卧在荒草中,寂寂长眠。时节近夏。青州的天候还没有完全转暖,荒草中的小野花大多还打着蓓蕾,但是总有些提早盛开的,这些耐不住寂寞的花儿开的娇羞了些,姿态说不上端庄也不够上狂野。

  这里却还有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