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金寒窗更加注意掩息,直到看见不远方落进的一道夹杂着飞尘的灰暗光线,他的内心才激动起来,金寒窗猫行而至落光处,看着前方尚余的路径想了想,挺直身躯从头顶石壁分出的缝隙中钻了上去。

  井。枯井。枯井底。

  金寒窗换了一口新鲜空气,作为一只井底之蛙从望着头顶破陋的屋盖,他判断着,这是一座位于屋内的古井。秘道从接星台一直掘至此处的枯井,选址隐蔽,工程量巨大,而且似乎还有向下延伸的迹象,这就是当年风光无限的栾克暗埋的后路之一了。

  枯井内缘的石块垒得参差不齐,井底散落着些烂掉的木柴,金寒窗悄无声息的攀到了三丈多高的井口,屋内和他料想的一样,是个柴房,屋子透光漏风,角落里堆满半人高的干柴。柴房外面是个荒芜小院,依稀能从缝隙中看到满园的野花杂草以及散落的石墩子、破架子。金寒窗把这失望的景色收进眼底,耳中却突然听到了令他惊喜的声音。

  踏草之声。

  孤月悬空,虽是近夏之夜,此时的夜风也渐凉了,小院位于这片院落的最后,夜风吹动杂草,显得有些凄清。那前方延展开来的院落倒是繁华,错落有致,一环扣着一环,其间更起了三座小楼,只是因为今夜特殊,灯火好像也并不怎么明亮。金寒窗看着此处院落格局,算着秘道的长度,判断此处已不是栾府。

  金寒窗听到院子里嘈碎的脚步声,便脚踩手抓,附住凸出的石块,就那么攀在井口,他四肢用力,眼睛放光,动作像极了一只机敏的青蛙。

  目光过处,先发现院中有两个人,一颗光头五花僧衣的史都,以及脱了外衣显出断发纹身模样的贾文,金寒窗瞅见这两个人就知道自己等的恶贼必定不远了,二人的身后,有个华裔男子不停的搓着两手。

  就是他么?

  不过,还有其他人。栾照的对面站着一名女子一名老妇。老妇隐在那女子身侧,金寒窗看不清楚,只觉瘦小,而那女子戴着一顶坠着面纱的斗笠,亦看不到面容,但其身姿曼妙,仪态端美,料也应是个可人儿。但如栾照、史都这类色中恶鬼却俱对女子持着敬畏的态度,尤其是栾照,看栾照的神情,似乎是在央求那女子什么。

  金寒窗用心听清语句,栾照竟是在求救命。

  只闻那女子柔声应道:“栾校尉,奴家就送到这了。”

  不知怎的,金寒窗听这个声音再看那女子身段就觉得有几分熟悉感觉,来不及细想却听栾照震惊道:“你!相爷不能就这么把我栾照抛下,如今品无三在我府上疯狂屠杀,这世间的王法何在?还有没有地方能讲讲道理了!”

  “王法?栾校尉竟也知道王法了。栾校尉若依着王法,听相爷所言,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呢。就迎顾铁心入暮望又如何,等居右禅、品无三一走,这暮望不还是你栾家的?顾铁心清廉无私,可水至清则无鱼,他手下没有暗力相助,单凭一人耿直怎能斗得过你,届时你动动手脚,顾铁心也坐不稳这郡守的位子,相爷再于朝中给你提点一下,你当可得偿所愿,可惜你……可惜你被西北王说动,妄自挑开局面,成了恭王爷试探朝廷态度的一颗弃子。”那女子讽刺地说道:“现在校尉才想握住相爷的手,不嫌晚了么。”

  “我有免死铁券在身,只要相爷这次能保住我的官爵,栾某必当感恩戴德,甘做相爷门下忠犬。”

  那女子生出深深的厌恶之心,心想你犯下何等大事竟然还幻想着讲道理、保官,于是只说了一句,“品无三若认免死铁券,那些年间怎会死了那么多朝中老人。”

  “不同,不同,这不相同,这张铁券乃是当今皇上亲手颁赐予我祖父,免己身死罪,更可免子孙后代死罪,此券与那些贼老逆臣所持旧朝的东西可不一样。”栾照咬牙切齿的道:“券上明明白白写着‘若犯死罪,罚禄米永’,我即使犯了事,也应是免了我的俸禄,顶多罚没些家产,可品无三一声不吭就杀上门来,这天赐的皇命难道是空口白字吗?”

  “对,这就是空口白字。品无三既来之,敢杀之,他早怀着将青州之事办成铁案的决心,你这铁券可不就是废铁一片,你即使拿出,恐怕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品无三不过区区一个四品御前带刀,却也敢仗着钦差之名行霸道事,相爷就放任他这般胡为吗?”

  “暮望这件事嘛,你没做之前,相爷可以插手,暗中提携点拨校尉。可现在你做了,还做得如此之大,唯恐天下人不晓,怎么收场,相爷就是说动皇上也保不住你啊。”女子见栾照仍不知所以,无奈说道:“校尉难道忘记了品无三入侍之前的身份了吗?”

  “武陵山庄……”脱口而出的四字,栾照意识到这四字时,终于明白了心中那无法摆脱的绝望是来自何处,他怔怔的道:“大司马早已不问朝事,现今的政事不都是皇上点头,相爷打点吗?”

  女子叹了口气,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幽幽道:“一个人站得太过高远,不是说下来就能下来的。何况谁又晓得他是不是真心要退下来。”

  栾照面上一片灰暗,青州镇逆若是大司马授意,那么丞相府这条路子也是走不通的,可是连朱相都不能依靠,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得了自己?武陵山庄这四个字一出口,栾照呼吸都暂时的停止了。

  要知司马穷途不仅在江湖中坐着天下第一的宝座,其在庙堂之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圣裁者,他掌大司马之权,领太傅之衔,位列三公之首,天子侧旁有一席之地,并免一切俗礼,他在二十多年前的动乱中确立了新朝的根基,他一手扶持了更化改制的革新之策,他赫阻了无数来自中原四夷刺杀皇帝的行动,如果没有这个人,太极殿龙椅坐着的绝不会是当今的这位,几十年间的天下亦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栾照想到这个近乎伟大不败象征的存在,揉搓的双掌开始发抖,此刻他才将死亡与自身真正联系起来,颤声问道:“董袭与赵竟都被杀了吗?”

  “董袭已经枭首示众,赵竟死牢收押,要办成铁案当然要留一个活口。校尉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就是成为活口,不过看来赵竟已经占了位置,而品无三也似乎没有多留一个的意思。”那女子指着柴屋,无情的道:“没有人能够帮你,你从那里来,那么就回那去里罢,相爷给你的恩情就只有这些了。”

  栾照向那女子瞪着眼睛,道:“家里的老人们一去,相爷对我家的态度是大不同了,出了事情更要与栾家撇清关系了,不过你以为我栾照真的无路可去吗?”

  那女子似是听不到栾照隐含威胁的语句,微带几分嘲讽的道:“奴家并无此意,奴家的确是帮不上校尉呀。”

  栾照看着那女子的面纱,心中恐惧与愤怒一起在翻滚,他恶狠道:“好好好,虽然我一直好奇你这神神秘秘的骚货是谁,不过你既埋名在这楼里,大约不小心我也睡过你几次过吧,你这婊子有什么得意的。”

  “小姐……”那一直隐立在女子身旁的老妇忽然开了口,她头发花白,应是到了不饶人的年岁,可面部的皱纹却没有几道,她低头抚了抚头上的长簪,簪是铁的,尾角尖锐,闪着寒光。

  “骂就骂吧,关姨,不需要和疯狗一般见识。”那女子淡淡道。

  忽然风起,栾照背后的史都也不发话,倏然一掌扇向那女子脸面。他和栾照混得久了,对栾照的心思往往猜的是八九不离十,心想既然和相府的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