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百姓的喊声真挚而热烈。

  三顶轿子却无声无息,冷的像是三座冰窖。

  叶东风皱了眉,回望一眼通晓民情的赵获,远处赵获耸耸肩,无奈一笑,这种场面不是他能控制的。

  众人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却连顾铁心在那顶轿子里也摸不清。群情高涨,声势愈壮,连两旁楼内的看客也纷纷嚎叫起来,整条长街就差有人打起节拍指挥了,看架势非要把顾铁心喊下轿,一睹青天风采不可。

  栾照对着三顶轿子只是冷笑。

  高行天盯着玉荷楼,特别注意帘幕遮盖、棋子嵌窗的那一间室。

  陆无归却瞄着唐表,有意无意的。

  唐表在人群之中,皎皎而立,浑身透着落花流水皆无意的寂寞。

  玉荷楼的内堂空荡一片,莺莺燕燕包括大茶壶们都涌到门外窗前,那会有人急着在这个时候做生意呢?

  是以金寒窗一进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地方他可不熟悉,算上上次和众人一起到玉荷楼,他也只踏进两次青楼。

  一次美人待价而沽,一次青天走马上任,两次都是非常的热闹和不同。

  他探晓容曼芙还在玉荷楼。

  可是人在那里?

  金寒窗回头拍拍门口一个玉荷楼的杂役。

  那人一无所觉。

  金寒窗只有加大力度,再贴近他耳边道:“嘿嘿嘿,请问容曼芙,容姐儿在那?”

  杂役头也不回道:“这性急鬼,去问里边人,在这时候也不忘色心,容姐可不是谁都见的,想钻空子吗?”

  金寒窗暗恼。

  里面?里边那里有人!人都跑去看热闹了,你让老子进去问谁!

  问多了人,金寒窗担心被人认出来,到处可都是挂着他的通缉榜文,他折回大堂就要爬上二楼去找一圈。搭上楼梯扶手,金寒窗方一愣,的确有人。

  一个孩子。

  楼梯边上的藤椅上坐着一个孩子,只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

  因为是个孩子,金寒窗就一时没注意到他。

  那孩子神色很沉静,一直在看着金寒窗,已不知看了多久的时间了。金寒窗发现他时,他笑笑,几分天真几分无邪,孩子手腕挥动,一直在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

  金寒窗有些期期艾艾道:“问个人,你知不知道,姓容,容曼芙,小芙,容姐儿……”

  他还想再找两个词形容,那孩子已经答道:“楼上,左转,一直走,正数第七间。”

  孩子用手指了个方向给金寒窗。

  金寒窗点头再道谢,上去了。

  孩子收回目光,正视门口。

  顾铁心上任的队伍未至,人群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却一点没有好奇心,只是双手不断挥动。由于是个孩子,做什么动作都狠青涩,大约只有老江湖才会联想到这大约是激发暗器的动作吧。

  金寒窗轻敲两下门,静待门前。

  容曼芙自由之身却还要身处玉荷楼,他不明白。金寒窗暗想,小芙是多么纯洁美丽的女子啊,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不是更好么,为何还要在这污秽之地继续逗留呢?

  内里没有动静,楼外声势倒是浩大起来。

  金寒窗欲举手再敲。

  眼前门儿“吱呀”一分,显出一个身姿绰约的丽人。此女不像寻常青楼女子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清素却依旧养眼,如同一个不期而至的惊喜答案。她见来客竟是金寒窗,美眸颤动,丹唇惊启,伊立刻用手捂住嘴巴才没喊出声来。丽人一闪从屋内出来,合上了门。

  容曼芙给金寒窗的印象还是如第一次偶逢那么惊艳,金寒窗瞥见屋内尚有一个坐在窗边拈子看棋的文士,想来两人正在房中弈棋,便道:“小芙,不碍事吧。”

  容曼芙薄嗔道:“那有碍事不碍事的说法。大恩人耶,你还敢来暮望城,你真的真的是不要命了!”

  “我来问谭家的事情。”金寒窗知道旁言旁语一时半会说不完,上来他就直奔主题。

  “你果然为了此事而来。可是怎么向你说呢?唉。”容曼芙轻叹口气。

  金寒窗冲动的道:“我知道你消息灵通,不论是谁,你只告诉我。栾祥光、栾照我都不惧,何况现在待罪之身。”

  容曼芙见他情绪激动,一笑,可伊眼眶却红了,她沉重道:“好,我说与你听,不过你先稍等我片刻……”

  她话意一停回身进了香闺,歉然向那文士道:“先生,小芙有事离开片刻,这棋恐怕是弈不下去了,小女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那文士拈着一颗黑子,对着棋盘目不转睛道:“芙小姐起手几子布的好局,我在此参详参详,小姐但去无妨。”

  楼内空荡,容曼芙仍嫌隔墙有耳,拉着金寒窗匆匆去了僻静的后院。

  楼外人声鼎沸,喊叫之声山呼海啸。顾铁心却安坐轿内,不闻不问,三抬大轿连轿帘都不曾掀动。

  青天不下轿。

  这不尽人情的举动让暮望城百姓的情绪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知是谁起得头,呼喊的口号突由“青天”变成了“下轿”。

  “下轿!”

  “下轿!”

  “下轿!”

  民意如天意,这声音像是砸地冰雹一般。街道两旁的人部分开始往内里挤靠,如果顾铁心再不下轿,局势将很难控制。暮望百姓一直盼着青天的到任,他们也一直听闻、仰慕顾铁心的亲民风范,可如今青天就在眼前却端出了偌大的架子,视民声于无物。

  赵获表情也变严肃起来,他和前方的叶东风都小心翼翼,随时提防突然的变化。与之相比,同样兼有护备之责的栾照却高坐楼上,倘若民情难控,冲撞了顾郡守,他也逃不了干系,以栾照的身份、职责,本应在场下压阵。可是,栾照看着逐渐焦急起来的赵获,面上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同心街长愈两百丈,宽近五丈,饶是如此也是难以容下不断增多的围观百姓。护道的差役不敢懈怠,呼喝指划,严防有人越界。

  流光楼内有不少酒客也奔出观望,他们一是想亲睹顾青天的仪范,另一点则是躲避楼内的栾照。

  正巧人群中一个年轻书生被人遮了视线,他踮起脚尖立足未稳之际,遽感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文弱书生一个趔趄,撞到左边老者的头,踩到前方大汉的脚,书生的手为了保持平衡,扑抓出去,却双手摸到了无比柔软的存在。那老者“哎唷”一声,痛的险些摔倒,名妇女则惊叫连连,被踩中脚踝的大汉猛地转身,肘部却击中身边人肋下,那人痛叫一声,跳倚后仰,推搡四周,怒骂开来。

  连串反映,人浪瞬时一涌,不少人已经越界,差役既怒又惊,急忙阻止,猛然间,人群中就有一个纤弱的人影冲了出来。

  眼疾手快的兵士伸臂去拦,但是晚了一步。

  纤弱的人影抢跪在街心,她一双素手拢袖高举过头,托起一纸诉状,诉状白纸里依稀透着红影,像是咬指写就的血书。

  一时之间两边差役手足无措,一马当先的叶东风则勒住缰绳,整个队伍瞬时停了下来。

  满街的喧哗顿为一止。

  拦街呈冤!

  古来最激烈的求诉方式莫过于此。若有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