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土匪强盗的勾当。

  为了起到扰乱人心的目的,这些家伙开始拿着刀枪一个镇一个村的屠过去,就这样,曾祖父和曾祖母带着一家老小开始了逃长毛的日子。

  这一逃就逃到了浙西北,也就是现在的浙皖两省交界处。

  这里是山区,山脚也有几个村落,也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等曾祖父他们到来的时候,这里的原著民们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偌大的村寨空无一人。

  因为有现成的房屋,又有现成的土地,甚至连农耕器具都不用置办,曾祖父和很多一起逃过来的人便选了此处定居。

  后来的几年里,又陆续来过一些逃荒的人,你家占一栋空房子,我家占几亩空地,慢慢的,这村子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二百多户人家了。村口有一个牌坊,上面写着“洪村”二字,于是我们老家就成了洪村人。

  我的曾祖母据说是个大家闺秀,人长得很是好看,那个年代的晚上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天一黑也只能拉灯睡觉,睡在一个炕头上总得干点啥吧。估计曾祖母和曾祖父的感情也不错,曾祖母一共生了八个儿子。

  我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爷爷排行老三,听我爸爸说,我爷爷那一辈的八个兄弟平均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身体魁梧,尤其是力气大得惊人。

  那个年代,谁家劳力多谁家就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外来的人口,全凭力气讲地位。老夏家八兄弟,各个虎背熊腰,据说一顿饭要吃上二十多斤玉米面。

  这人口一多,家里的粮食也就不够吃,曾祖父就给八个儿子分了家。仰仗着自己身体条件好,那个年代又是乱世,八兄弟渐渐成了一方恶霸,欺压乡邻是时有之事,偶尔还会结伴翻过山高林密的天目山脉去往安徽境内打家劫舍,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安徽的朋友可不要记仇。

  我的奶奶就是被他们抢回来的,当年只有十五岁,据说是个地主家的小姐。八兄弟抽签,结果我爷爷抽中了,她便嫁给了我爷爷。

  后来政府开始打击土匪,八兄弟里头被枪毙了四个,还有三个又被抓了壮丁,只剩下我爷爷一人躲在山沟沟里七天七夜,硬是凭借啃树根,喝生水挺了过来。

  曾祖父看自己的儿子辈成了这副光景,觉得还是得让爷爷学一门手艺,不能再出去为非作歹,就把自己懂的那点门路全传给了我爷爷,其实也就学了点皮毛。

  我爷爷后来就有了我父亲,我父亲后来就有了我。

  我父亲懂事的时候正是抗战爆发,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不过好在洪村地处偏僻,能得了一方安宁。据说当年日本人也曾经打过来,最近的时候离洪村不过十里地,可能是绵延不绝的大山迷惑了日本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那种地方还会有个村落,于是洪村便这样逃过了一劫。

  我父亲遗传了爷爷的体格,却没有继承爷爷的行当。用他话说,我爷爷那一套玩意就是封建迷信,他们父子俩从小性格就不合,我的奶奶死的很早,大约那一年父亲才九岁。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土匪恶霸,那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父子俩谁都不肯低头,到了父亲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独立生活。

  洪村盛产黄泥土,黏性极高,当地人就用这种泥土建房子,也就是土坯房。

  到了我父亲该成家的年纪,爷爷给他分了一块宅基地,当时老子替儿子要办两件最重要的事:建一套房子,讨一个老婆。我父亲硬是这两件事都没让爷爷操心,自己白天下地,晚上摸着月亮造房子。

  父亲觉得自己要出人头地,他不要建土坯房,他要建一栋砖瓦房。

  当年,我曾祖父过来的时候,洪村里的确有一幢很漂亮的房子。马头墙,大院子,两层楼,南北三开间,光是那大门就足够气派,上面的铆钉跟官府衙门似得闪闪发光。那门槛小孩子都需要被大人提着才能过去,一看就知道是前朝哪位地主老爷家的宅子。

  曾祖父是最早一批到洪村的人,按说这样的宅子他应该是会去选的,反正偌大的村里空无一人,谁抢了就算是谁家的。但是曾祖父却没有,他挑了一栋普通的土坯房,他说那屋子住不来人,谁进去谁倒霉。

  有这么一间“豪宅”搁在那儿,谁都会眼红,你不要是吧?好,想要的人多得是!

  当时有一户人家是从现在的浙江仙居迁过去的,一对夫妻外加三个孩子,那家男人原来是个屠夫,一门杀猪的手艺,天不怕地不怕,长得也是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子。

  那时候,也没个法律法规,那么乱的年月,自然是谁狠谁就是大爷。曾祖父带着那么大一群儿子自然是村里的大户,他不要那房子,那个杀猪匠自然便动了心思。

  一把放血的匕首往那大门上一插,还有两把剔骨剁肉的大刀放那门槛上一放,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那么一吼:“这屋子,我齐老二要了,谁要是有意见,就拔下刀子进去跟我理论。”

  就这样,杀猪匠齐老二带着一家老小进了屋子,当时曾祖父就摇头道:“这一家人是嫌活的命太长。”

  有一日,村里头有户人家办喜事,大家都去凑热闹,土烧的白酒多喝了脊背,有好事的人就去跟曾祖父打听:“那屋子到底有啥不对劲?”

  曾祖父的隔壁桌坐的就是屠夫齐老二,这齐老二在村子里唯独有点怵我曾祖父,因为老夏家那八个混蛋儿子名声在外。齐老二充其量就是个狠角色,但是老夏家那几个完全就是不讲理的恶棍,说今天晚上烧你家房子绝对不会晚点到明早。

  曾祖父并不是个多事的人,那天也是多喝了几杯酒就说对那个问他的人说道:“要是你住进去,三天之内就得挺尸,不过他嘛,可以挺半年。”

  第八章 1960(一)

  齐老二虽然怵我曾祖父,但也不是什么善茬,脖子一歪,闷了口酒就嚷道:“半年之后咋滴?”

  曾祖父不想与他起冲突,好生劝道:“没咋滴,村东头空房子也还有几间,我劝你还是早点搬过去为好。”

  那齐老二平时觉得自己在村里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唯独怕老夏家,那口气也憋了很久,涨红的脸大喊道:“你就说咋滴吧,不是说他住进去三天就挺尸吗!你不是说我挨不过半年嘛?咱俩打个赌,你敢不敢?要是我挨过去了,夏老头,到时候你得摆上八荤八素,亲自请我去你家上方头坐下,再喊我一声齐爷!”

  曾祖父起身笑道:“半年之后,我会亲自替你收尸!”

  齐老二是个屠夫,农村里的屠夫只在过年前会比较忙,猪,那时候是很农家很珍贵的资产。过年前半个月左右,挨家挨户的都会杀猪,留了肉过年,再选一部分拿到镇上去卖,换些过年用的行头。

  杀猪匠在农村里是有一些地位的,过去农村里杀猪是要请客吃饭的,我们管做叫杀猪酒。谁家的猪杀了,就会请隔壁邻居一起去吃顿饭,前提是别人会喊你帮忙,捉猪蹄,烫猪毛。完事后,晚上做上一大锅红烧肉和猪下水,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在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杀猪酒是让人满足的,一年到头也就那天和过年能吃的相对富足。农村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吃起肉来也丝毫不含糊,这场酒,杀猪匠是会坐上宾席的,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对手艺人的尊重。

  酒足饭后后,齐老二便腰上别着短刀,满嘴油腻,